半日君臣

　　端木毓在长安城中的名声比他爹左仆射大人还要大。他和右仆射家的乐珣珞、吏部尚书家的泉臣熙并称“长安城三大闲人”。这虽然是他们几个人的自我调侃，但是却不无道理。三人都只领闲职，都是嫡长子但却都无心政治仕途，都有些游手好闲之意但却才华横溢。而且三个人最深的羁绊在于他们留着的血液。
　　右仆射分别将姐姐和妹妹嫁给了左仆射和吏部尚书，三家联姻，政治上也就结盟，虽然宦海深不可测，但是血浓于水，这样的亲属关系，倒是让这三个均不入仕的闲人公子成了了不得的知己。
　　乐珣珞文采斐然，但却经常出入花街柳巷。如今已为人父，看在自己老丈人的威严上也就收敛了平日里的纨绔之气。
　　端木毓精通音律，经常为街巷上流传着的诗赋谱曲。侄子侄女都已经会走路了，自己却始终未娶。
　　泉臣熙不知道，他这个表兄心里是否还惦记着儿时的青梅竹马，而现已成了淑妃的那个女子。
　　二人踏进漪凤苑的时候，端木毓正站在凉亭上看着不远处的雪景。俨然是一个翩翩佳公子，完全没有了平日里风流闲散的个性。
　　兰岘也看见了这样一抹背影。他并没有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公子，但是传闻让他并不愿意继续接近他。小小的孩子认为，在这个宫墙中，自己是那样的格格不入。无论是身份尊贵的皇室或是这样的多情公子，都与自己无关。
　　泉臣熙看了看站住不动的兰岘，也没有在意。他示意身边侍从不要讲话，自己则轻轻走过去。
　　“端木二公子站在这里，不怕成为冰人？若是冻病了，不知道市坊中又要有多少姑娘为你烦忧了。”
　　端木毓转身，手中正握着一支萧。他向前走了几步到了泉臣熙身前，伸手拂去臣熙身上的几片雪花。
　　“雪下大了。”端木毓听了泉臣熙的调侃顾左右而言他道：“若是臣熙你不小心生了病，我恐怕要被陛下责难了。”
　　端木毓是个美男子。
　　他身材修长，皮肤白皙，是个怎么看都是那种养尊处优的公子类型。若说俊朗，晏诩身上的书卷气可以算的上是最有英气的；兰懿身上那种帝王的霸气和兰祉那皇亲贵胄的高贵都是令人倾慕赞叹的。但是若说道风流的才情，没有什么人是能够比过这位端木毓的。这是一种从内心散发出来的气质，是一个不仅精通于音律，更是为之痴迷的人所拥有的气质。
　　骄傲，甚至桀骜；多情，甚至有些无心。
　　在这几个年少时期的玩伴中，最会欺负泉臣熙的是他；而最为照顾泉臣熙的也是他。
　　泉臣熙偶尔会调侃他说，如果睦月再不娶妻，街巷上就真要传遍公子有断袖之癖了。
　　端木毓则会回击他说，那么岂不是和嘉侑那小子成了一对儿？我才不干呢！
　　嘉侑是兰懿的表字，虽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但是毕竟君臣有别，如此放肆的大喊当今圣上表字的人，恐怕除了端木毓没有第二个人了。
　　“听说，这两日宫中来了一个才子？”漪凤苑的主殿不大，但是布局精致，乍看上去就好像是山庄别院，格外静雅。
　　泉臣熙听了这句话后轻轻挑眉道：“怎么？连你都听说了这件事？看来，皇帝果真是向我隐瞒了此事啊。”
　　端木毓的手指轻轻点了点玉樽，沉静的说：“我听说的远不止于这些。听闻那人不仅精通诗赋，还善晓音律，是个能把咱们兄弟几人统统比下去的奇才啊！”
　　泉臣熙看着端木毓越说越夸张的表情，轻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不过…”端木毓收起了那副故意夸张的脸孔说：“皇帝倒是给了他一个下马威。你可知晓？”
　　“不晓得。”泉臣熙看着端木毓神神秘秘的俊脸，突然感觉心里有些不自在。但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或者只是不愿意承认。
　　“听闻皇帝命人给他去了势，就住在…喏~”端木毓努努嘴，向着漪凤苑的西北角的地方看去。“一上来就是一个宫刑，看来就算以后他再怎样有才华，也不再是一个男人了。”
　　泉臣熙听了这话，浑身上下感觉哆嗦了一下。“恐怕那些献他入宫的人早就别有用心，他是不是男人或许根本没所谓。再者说，他是在□□上做不成男人，而我，恐怕在旁人眼中，也早就不是什么男人了。”
　　“你在那里说什么傻话？”端木毓的语气没有变，但是能够听出话中隐隐的怒意。“你要知道，他既然当时会这么做，让你入宫，也肯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泉臣熙撇了撇嘴，什么也没有说。
　　“不过，看你今日带来的这个孩子…”端木毓看着殿外和宫人们玩雪的兰岘，轻轻的说：“看来你在宫中过得也不无聊。那是三皇子吧？”
　　“你知道？”
　　“哼~皇上还年轻，总不过就那么几个孩子。大皇子、太子、四皇子和我外甥都是经常露面的。那么我没见过的这位皇子必定就是赵婕妤的儿子了。”
　　“这位赵婕妤也是个可怜女子。”
　　“臣熙，你总是看到别人荣宠却看不到他们的没落，总是看到他们的可怜之处，却没有看到他们当年兴盛一时的霸道。”
　　“或许吧。”泉臣熙喝了口茶暖了暖身子说：“不过说起来，这位赵婕妤心中是有些想法的。”
　　“怎么说？”
　　“你知道的，皇帝没有把那人的事向我透露半分，我所知道的，都是三皇子殿下告诉我的。若不是他母亲赵婕妤，那个孩子怎么会和我说这种大人的话？恐怕，事有蹊跷。”
　　“真亏你看得出来。”端木毓拿起玉箫，抚摸了几下，又看了看泉臣熙说：“你要小心。这两人都不得不防。记住，千万别沦为他们斗争的牺牲品。”
　　“这个我知晓。无论是赵婕妤想要通过他儿子笼络我从新得到皇帝的注意，亦或是想借我之手除掉德妃和那个阉人，对我来讲都是不利的。但这些事情，也正是我想做的。”
　　端木毓看着一脸严肃的泉臣熙半晌没有说话。
　　“这么说…”端木毓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措辞道：“你是打好了主意要扳倒德妃？”
　　“睦月，无论是为了淑妃娘娘，还是为了打击杨言中的势力，甚至是为了保护太子的地位，我都要去做。”
　　“臣熙！”端木毓不禁握住了泉臣熙放在桌案上的手，又想到了什么似的一下子收了回去。“你就算再怎么得皇帝信赖，但毕竟是外臣。你知道为何皇帝不动我父亲，姨父和舅父么？”
　　“咱们三家联姻，政治上结盟，皇帝不仅是靠当今太后之力得位的，也是靠了咱们三家的势力。如果没有咱们的屏障，恐怕会…”
　　“臣熙，看来嘉侑那小子对你是真好啊！”端木毓略带讽刺的说：“如果你我和博舜那闲人都向骏墨兄长那样在朝为官而且还有很高的政治抱负，那么就算是和咱们一起长大的陛下，恐怕也不会让你入宫陪侍吧。但是如果你有一天入仕，不知道皇帝会是怎么个心情呢。”
　　“他并没有高估我，我确实没有什么政治抱负。我只是希望能让我身边的人都过得好些。”
　　“臣熙，你知道么，你只有借皇帝他自己的手除掉德妃和她的外戚势力，才能全身而退。”端木毓看着泉臣熙，许久才接着说：“我不想看到你受到什么不必要的伤害。毕竟你现在的处境已经很残忍了。”
　　泉臣熙看着端木毓眼中的阴郁，安慰道：“别这么说。毕竟现在的处境全都是我自找的。”
　　端木毓只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他已经有许久都没有体会到如此的压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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