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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易
过了几日,果然如意来回禀薛夫人,说这几副药下去,小姐病好了许多,不似先前任性乖戾了,昨儿个还拿了经书来,仔仔细细抄了半页。
薛夫人满意地点了头,也不提让撤了禁足的事,倒是闲闲的道:“给大夫备上谢礼,你们仔细照顾着,别又反复了,到时候再伤了人。”
宁玉坐在棋盘对面,眼看着如意垂头绞着帕子,面上却只恭恭敬敬答好,便做了个顺水人情,起身拉了她起来道:“夫人,容小女多嘴一句,薛小姐既是好着了,怎不让她出来也散散心,这成天的闷在屋子里,就是没病也得憋出个病来着。”
薛夫人皱眉笑道:“小丫头倒会借花献佛,你倒不怕我这姑娘再伤了你。”
宁玉见她面上虽是带笑,可眼底却是实打实的淡然,心里便是“咯噔”一声,几日前的猜测又是浮上心头。遂强作了欢颜道:“夫人的恩情小女铭记于心,当是结草衔环以报之,姐姐是夫人的女儿,这般因了我来受委屈,小女实在是于心不安。”
一席话也不知道哪里触动了薛夫人,倒是让她脸色缓和了一些。抬手让碧园拉她起来,叹道:“你这丫头,倒怎么还哭上了。”
宁玉倚在她身边,擦了擦眼下泪水,娇声道:“小女知道夫人疼爱我,但夫人这么偏颇着,倒是为我数敌不是?小女一个外人,实在是担心呀。”
“你呀,倒有这些小心思。”薛夫人想了想,倒是松了口,让如意没事带小姐出来转转。
过了几日,薛之敏前去会试,果然送行的人里便多了沈云薇。
宁玉听着小醉喜形于色的汇报,让她加了些颜料在盒子里,提笔为纸上盛开的莲花点上一丝丝的黄蕊儿,闲闲儿道:“夫人可有什么表示没?”
“夫人能有什么表示,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大少爷要是金榜题名,老爷便是衣钵有继了。”
横竖也问不出个意思,宁玉笑了笑道:“那薛少爷呢?”
“挺好的”小醉扬着头,脸上多了些得意姿态:“大少爷这么聪明,自然是成竹在胸啦。”
宁玉点好了几点黄蕊,掉过头去逗她:“美得你,越发是巧嘴儿了。”
小醉倒是不羞,大喇喇道:“姑娘若是得空,教我念念书吧,昨儿个看姑娘床头上的书,真真是如天书一般呢。”
“行”宁玉抬眼望了下门前坐在檐下同婆子聊天打牌毫无形象的春儿,笑道:“你有这份心,我便好好教你,横不似门前那个呆子,药方子都不识得,还会来跟我哭诉呢。”
小醉看了眼外头额头上顶着牌子的春儿,也是笑了:“春儿妹妹年纪还小,倘不懂事罢了。”
宁玉还未说话,外头春儿倒是耳朵尖,侧过头来排了排身上便跳了进来,笑道:“好哇,都拿我当趣儿使了……小醉姐姐,可仔细我抓着你。”
小醉看她张牙舞爪的跑了过来,连忙放了墨石跑出老远,二人在书房里追来赶去,倒是急得门外的婆子“哎呀”、“哎呀”的叫了起来,只骂这些小蹄子没个规矩,尽带坏了姑娘。
正是其乐融融之际,前头小丫头拍了门问道:“沈姑娘在么?”
小醉抿住笑推了婆子出了去,见是太太院里的,便问道:“姑娘在画画儿,可是有什么事罢?”
小丫头笑道:“夫人房里来了客人,小姐都在呢,说让沈姑娘过去一起玩。”
沈云薇在房里听见了,出来道:“谢谢你们夫人,我这就来。”
说完回房卷了画轴,装在盒里,带上小醉一同去了慈仙堂。
才到院里,便听见里头传来说笑之声,小丫头打前头通报了,过不得一会碧园便迎了出来,笑道:“夫人正说到沈姑娘呢。”
宁玉随她进去,见四方桌上铺了绢布,上头摆着果子鸭胗等小吃。
桌边分坐了几人,薛夫人自个儿靠在榻上,桌子一边端坐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另一边则是一妙龄少女,正笑嘻嘻的与沈云薇玩果盒子。宁玉在脑里过了一遍,却愣是想不起来这二人是谁,只得先行向薛夫人行了礼,专等她来介绍。
果不得一时,薛夫人便坐了起来,相互介绍了一番。
原来这妇人姓钟,夫家是淮南周家,与薛家太爷爷一辈乃是一脉相承的兄弟关系,本来也是富庶人家,只不幸遭了灾荒,一时匪患横行,便来亲戚家避一避,也算是走动走动。
这算是薛家家里的事儿,如今却是叫了她来,宁玉迎着妇人打探一般的目光一时也很有些尴尬。
瞟了眼恹恹儿的薛夫人,宁玉便有些了了,据自己所知,薛家也不是几代显贵的主儿,薛家爷爷之前勉勉强强到老才考了个秀才,只到薛荣凤这一辈才中了进士,如今官至右丞,却是祖辈里修来的福气了。
按理说薛家太爷爷那一辈饿死的饿死,逃路的逃路,剩下来的也没几个,但世道就是如此,潦倒之时亲戚少,富贵之人可满地都是沾亲带故的。
那妇人眼瞅着这认来的干女儿也有婆子丫鬟伺候,越发是欢喜得不行,笑道:“芙音,来叫沈姐姐。”一边又朝薛夫人道:“小姐前几日不是病的么,咱们芙音性子最是活泼了,到时候给太太小姐解闷儿,多好。”
薛夫人冷笑一声:“这宅子里头够多事的了。”
那妇人窒了一窒,却是不退反进,笑道:“多一事少一事还不都在您眼皮子底下,夫人,这人生在世,哪能嫌事多呢。”说着对着宁玉笑道:“只有一样人倒是清闲,两眼一闭便是万事无忧哇,那可是死人,沈姑娘,您说是不是?”
宁玉骤然大惊,就连旁边的沈云薇也是放下了果盒子,望着薛夫人脸由白转青,隐隐起了怒意。
妇人却似变脸一般,自己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道:“哎哟,我这破嘴,夫人您见谅,我这没个遮拦的,芙音,来给你娘求个情。”说着便拖过那丫头过来,两人直直跪了下去。
屋里头的丫鬟们也不知道来了这一出,忙拉人起来,宁玉却是望着地上跪着的二人怔了怔,两人跪着的动作如出一辙,就连并着的足尖也绷得笔直。在看妇人额前的头发便隐隐有了猜测,这二人说自己是淮南而来,淮南人怎么会宫里头的发样仪式?
薛夫人却是缓和了脸色,吩咐碧园将人领到文清院去。
待得人走了,沈云薇问道:“娘,怎么什么人都往屋里头领,咱们府里又不是救济院。”
薛夫人皱着眉头盯着她看了半响,却是没头没脑来了句:“还不是你。”沈云薇简直要吓出一身冷汗,两眼霎时就红了起来:“娘可真会拿气给我受,可关我什么事来着。”
一边说一边摔了果盒子往外走,临了恨恨的剜了宁玉一眼。宁玉眼瞅着薛夫人正在气头上,画也不敢给了,扯了个谎儿便溜了出来。
领着小醉便往回走,一边细细思索着薛夫人的话。转过慈仙堂前的竹林,便被沈云薇拦住了去路。
小醉先向她行了礼,唤道:“小姐,身子可好些了。我们姑娘还惦记着去看您哪。”
“哼”沈云薇冷笑道:“我身子好不好关你个下贱东西什么事?别换了几天儿主子便忘记了谁给你吃食。”
小醉瞠目结舌的愣在那里,一时惶惑得竟是没了言语,却见宁玉握了握自己的手道:“没事,且先回去吧。”
沈云薇见小醉捂着脸往鸿儒院方向走了,自己也谴了如意回去,转过脸来道:“你想怎么样?”说着掐断了旁边的一支柳条道:“别说帮我出来是发善心。”
“当然不是。”宁玉笑盈盈看着她道:“劝薛夫人让你出来,自然是有我的打算。”
“你以为我会听命于你,太可笑了。”沈云薇盯着她哈哈大笑:“你上辈子这么天真,没想到这辈子,还是没有长进啊。”说着靠近过来低声道:“对,荷塘那次的确是那老太婆推我下去的,我才刚变成你,什么都不知道,被她叫到那亭子上,还没说话就被她推下去了。可是这又怎么样,她果真要杀我,可以动手的地方千千万万,但我现在还好好的活着,不就是证明她还不会吗?”
“哦,说得不错,看来你也不是那么糊涂。”宁玉正色道:“那我与你交易一场,如何?”
“你说。”
“你查清楚刚才来的那对母女的身份,我就如你所愿离开薛府,怎么样?”
沈云薇不及被她猜中了心思,扔了手中的柳枝转身而去:“你知道这个意思便是最好。”
宁玉看着对方的身影一步步走远了,自己也沿着来路回了鸿儒院。她自来是淡薄的心性,上一世的恩爱缱绻最终化作了切齿仇恨,这一世重来一场,倒是想为自己挣个清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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