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生存的空间

　　一夜辗转，噩梦连连，林生的怀抱亦赶不走的孤单无助，呢喃嘟哝一整晚，清晨醒来，浓浓的黑眼圈，身侧的空位，浓浓的，林生的味道，冰冰凉凉，离开很长时间，狭窄的房间，空旷，幽静。
　　苏越厌恶这段记忆，即使梦里也不愿想起。
　　即使用选择性失忆这种方式，迫切地，要忘记……
　　墙倒人殁，爸爸离去的时候一定很疼……妈妈一定也很疼，所以她疯掉了，一去不返，生死不明……欧妈妈象条恶心的蚂蟥，吸在皮肤上不到血干人亡不罢手……
　　夏日早晨的风，凉凉的穿过窗户，吹起美丽的窗纱，几缕秀发在风中起起伏伏。
　　齐静阴阴阳阳的态度，公司压抑的你争我夺抢生意，客户挑三拣四的倨傲神情……蚂蟥妈妈尖锐的笑……小哥哥曾经的大眼睛……苏越突然厌恶了被打扰的生活，连带着身边的一切都厌恶起来，充斥着鼻腔的洋葱味，二手木床床头旧主人留下的大头贴，撕不掉的部分，大咧咧就一张嘴冲着她笑，妖怪般。
　　头痛得厉害。
　　陀螺一样的苏越，突然间没了动力，在原地挣扎着转两圈，软绵绵倒回睡床。
　　难得的偷懒，那就找个理由休假吧。苏越想。幸福女人的一生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思维跳跃起伏的速度，自己竟有些跟不上。
　　晨间的脚步声有条不紊，早起的邻居有充足的时间漫步河风习习的城市，豆浆油条，馒头包子，或面包牛奶，运动中吃完早餐，悠闲地踏上公交车，打开车窗，在晨风中开始幸福的一天。
　　隐隐传来的脚步声渐渐急切，苏越知道，距离上班的时间越来越近，赖在床上不愿起，便赖着等待上班的人群脚步声渐渐远去，远去，四周的空气恢复了宁静安详，错过上班的最佳时间了吗？那就，休假吧！她强有力地说服自己。懒懒抓过手机，林莉难得地好说话，什么也不问，全没在意苏越的反常，又似乎是故意忽略掉了这种反常。
　　手机抱在胸前，心情和身体更懒几分，原来美女经理手里，也可以请这种“霸王假”的，咧嘴偷笑，舒适地翻身，没有黑夜，就不会有梦吧，没有梦，应该可以睡得踏实。
　　这一觉，如她所想，睡得很踏实，只是梦依然在。
　　梦中苏越回到襁褓初时，一个温柔地声音轻哼她从未听过的摇篮曲，温暖的手臂摇啊摇，摇啊摇，摇啊摇……于是，睡梦中，她想，不如要个孩子吧……如此，梦便更加丰满而完美了……也是这样轻柔地哼唱，温柔地抚摸，漂亮的小女孩，襁褓中冲她微笑，肉肉的小手握成拳，半空中无目的挥舞，依依丫丫……然后，她长大，越发漂亮的小脸蛋，红润润，眼睛笑眯成一条缝，背着小书包，在门口回头，冲她挥手微笑……再然后……
　　风轻轻抚着床中央的小人儿，蜷缩成团，甜甜的笑，咯咯出声，长长的睫毛颤颤地挂着半粒泪珠，闪闪发光。
　　幸福原来是这样的！
　　可是，为什么甜蜜而美丽的梦里没有许林生？
　　睫毛的那粒泪珠急剧颤动起来，只几下，便又有无数个小粒子涌出紧闭的眼眶，与之汇成一条泪痕，沿着发际滑到耳边，落在枕角，湿润一片。
　　为什么这样甜蜜而美好的梦里没有许林生？
　　苏越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她根本就不应该问。
　　这是一个滑稽可笑的问题。
　　没有许林生苏越的梦怎么会甜蜜又美好？
　　薄被裹着的小人微微动动，现实与梦境相撞，好梦便醒了。
　　不知名的鸟立在树梢，歪着头看窗内，叽叽，喳喳，咕咕，啾啾，似习惯的问好，又似友人的问候。
　　不知名的小花淡淡的清香，裹在风中，轻轻掠过鼻尖，片刻，与满屋子的洋葱味交替，就象敲打乐器与小提琴的混合，现实与梦幻几分缠绕，片刻间，些许分不清究竟是美梦的继续，还是早已清醒。
　　太阳当空，时间似乎并没有过得太久，手机上显示，上午十一点二十二分。
　　“山中方几日，世间数十年。”苏越叹，偷懒的好处，便是为证明一个很“有爱”的结论——时间象指尖的阳光，握不住，抓不牢，闪闪发着金色的光芒，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今天只是昨天的明天，明天的昨天，天天如此，只可惜了错过了分分秒秒。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在脑子里转。
　　肚子咕咕叫，翻身起床，赤脚走在冰凉的地板，在客厅里转一圈，蜷上小沙发，什么东西磕着腰疼，反手抓出，圆圆的小球，褪色的黄，欧华家宝宝的玩具，搁在眼前细瞧片刻，烦心地扔向沙发另一边。
　　林生做好的早饭温在锅里，草草吃几口，套上宽大的家居服，趿着可爱的小蜈蚣拖鞋，在林荫道上绕几道弯，林间扎堆的鸟扑愣愣散开，在树尖绕几道弯，又落回枝头，树外的天空高高远远，蔚蓝蔚蓝，嵌着几朵白云。林老板的租书小屋就在其中的一朵白云下，红的屋顶，白的墙，一楼摆满儿童文具玩具，二楼设租书区和读书区，木质楼梯正对着大门，任何质地的鞋踩上去，都会咚咚回响，甚是好听。
　　一楼鸦雀无声，四十开外的林老板坐在电脑前玩游戏，眼睛的余光看到苏越，眼皮儿也没抬，任她穿过琳琅满目的文具，咚咚咚上了楼。
　　二楼亦是静悄悄，三两个小青年横七竖八坐在光滑的地板，偶尔书页翻动的哗哗声，喝一口手边的水或饮料，玻璃杯与地板轻触，越发显得静谧舒适。
　　从众多书目中抽出一本，轻车熟路倒一杯凉水，寻上窗边的空地，盘腿坐下。
　　故事的大意是女主角喜爱的男孩子因车祸去世，而他的心脏捐给了需要的人，女孩子苦苦寻找终于知道心脏的下落，于是，转学到接受者的学校，千方百计接近这个男生，并用一切方法要让他高兴，而两个互不相干的人却在纠缠中产生了爱情……
　　苏越跟着男女主角欢喜忧伤，哭得眼睛红红，象只小白兔。
　　香樟树欢乐的成长，枝丫伸展，一只探进窗台，带着几片新生的绿叶，微风许许，日渐西斜，苏越的假期，即将结束。
　　故事美好的大结局，让人精神振奋，抱着书本呆呆回味，作者细腻真挚的描写，带她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这样的一个假期，说什么也算是完美无缺的。
　　双手合十直伸到头顶，舒服地伸懒腰，打呵欠，深呼吸，翠绿的枝叶在暮色中摇曳，世界真美好！
　　咚咚咚，欢快地踩过楼梯，咚咚咚，又跑上去，回身，正欲再踩下来，一个身影斜斜靠门口，双手揣在裤兜，悠悠闲闲与林老板聊天，眼睛却是看着她的方向，宠溺又温柔，苏越小脸微红，自己孩子气的样子，竟被许林生看光光，生气地嘟起嘴，一步一步走下来，意犹未尽。
　　“回家了！”林老板嘿嘿笑，“又在我这里窝了大半天！”
　　林生揉揉她漆黑发亮的长发，冲林老板微笑。“老是打搅您，真是不好意思！”
　　“打开门儿做生意，巴不得她天天窝我这里，哈哈，你干不？”
　　“那哪成！”许林生与之打着哈哈儿，两人渐渐行远。
　　林老板靠在许林生靠过的地方，双手揣进裤兜，贪婪地望着两个相偎相依的背景消失的方向，很久以前，自己也曾拥有过这样的幸福……很久以前……她象苏越一样喜欢窝在喜欢的地方，捧一本喜爱的书籍，跟着主角或哭或笑……很久以前……他们也曾相依相偎……很久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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