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短篇集合

　　一
　　从大学毕业那年开始，李军就有个秘密。
　　他的床底下藏着辆轮椅，由于使用频次很高已经很旧了。
　　你可千万别以为李军有什么残疾，他好得很，公司举办的春季运动会他拿了个赛跑第三名。
　　当然，他是有毛病的，这毛病就是他焦虑的时候总喜欢坐在轮椅上去想东西，随着轮椅转来转去的心情也变得不错，久而久之这毛病就严重了，他在坐着的时候还得把腿给折上去，盛夏的时候再套着大裤衩子，从前面乍看就是一个没了一对小腿的残疾人。
　　李军喜欢用身体上的无助来冲淡内心的脆弱，如果有事情实在纠结得厉害了，他会一连跪坐在上面好多天，包括出门。
　　当然，李军内心还是个怂蛋，他还挺在乎别人怎么看他，所以每次有这样状况的时候总得借着周末，到一个陌生的城市里去伪装。
　　二
　　俗话说夜路走多了难免会见到鬼。
　　这不，李军推着他的旧轮椅横穿马路的时候就被一个刹车不及的渣土车给碾上了，虽然事后他知道是不知道哪个混球在大马路上漏了一大滩机油导致刹车时本来在安全距离的车子刺溜撵上了他，但是那时候正确答案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李军伴着车子撞上自己又撞到路边花坛的声音昏了过去，也不知道自己是被哪个雷锋大哥送到医院的，等他醒的时候已经是一周之后了。
　　三
　　李军先以为自己挂了，扭头一看老爸在旁边眼圈通红才知道自己还活着。
　　李军也不知道自己被碾成啥样了，心想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至多不过腿折了打个石膏吊几个月，到时候还可以借着病假休几个月。
　　虽说这样，李军还是觉得搭在身上乱七八糟的线挺难受的，抬手想要拽掉。
　　这手一抬才发现自己的左手给包成了粽子，只有一个被压的有点发紫的大拇指还露在外面。李军左右转了转这粽子，神经再大条也发觉它的不对劲了，这不是比自己本来的手短了大半截么？
　　想到这里，李军觉得有点不妙，扭过头问他爸，“爸，我咋了？”
　　不提倒罢，他这一张口他爸哭了。
　　李军心想，坏了。
　　四
　　李军还真是坏了，坏得不轻。
　　渣土车碾着他的轮椅在地上拖了半圈，这会的李军不单单少了几只无关紧要的手指头，连两条腿也都丢了。
　　李军摸着自己左边一直缠到腰上的绷带，他可不明白左边髋离断说的是啥，也不敢问他老子，一问他就哭。
　　李军怂归怂，打心眼里还是觉得大老爷们眼泪汪汪的有点丢人。
　　人都不在，李军就用露在外面的那只大拇指在绷带上面往下感觉了，从腰到半个裹得挺丰满的屁股。
　　腿呢？
　　腿在哪儿？
　　李军有点慌，喊了个护士把自己的病床摇高了一丁点，歪着头一看：腿没了，还不单单是左边那条。
　　由于天气已经热了，李军这时候被脱得精光，左边的腿从屁股下面就没了踪影，右边的腿也好不到哪去，统共就剩了二十多公分，还是个开放型创口，这时候肿得比他腰都粗。
　　从屁股上包着的纱布一角他的小兄弟正被块纱布给搭着，李军歪着头看了半天反应过来了，不由心里嘀咕：谁把我这里的毛给刮了？
　　五
　　醒了之后，李军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左边包好的伤口还好说，除了他睡觉一不当心挨到会疼得险些从床上跳下来。当然这是比喻，腿没了还跳个屁吧！
　　纠结的是李军发现打自己醒过来小兄弟就一直萎靡不振的，后来他实在郁闷问了医生才知道自己蛋蛋碎了一只，另一只估计也吓得不轻，真是个让他蛋碎的事情。
　　值得一提的是他老人家的右腿，换药换药换药换得李军都直恶心，也不知道哪天才能长好。李军也打听过，这样是给他保留残肢长度什么的，对日后恢复有利。
　　但是尼玛这个太吓人了！
　　在李军同志坚持注视换药一个半月之后，他的精神终于崩溃了。权衡之下，他迫不及待的接受了再截肢。
　　右腿又缩短了十公分，还余下十公分。
　　对了，通过这段时间的学习，李军也学会了叫他们残肢。
　　六
　　说说他的后续问题吧，那就是撤了导尿管他的小兄弟也还是萎靡不振，少了好兄弟的蛋蛋也还在疲软。
　　另外就是住院期间，打从醒过来没多久他的病房里访客就有百分之九十是假肢公司业务员。李军先还耐着性子听他们介绍，每每问及他们后续恢复状态之类的他们就语焉不详。
　　后来李军在右腿残肢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算了一笔账，原来他的腿是现在的十倍长，现在指望用十分之一的长度做原来的事情很本就是休想，可想而知装了假肢恢复下来也不会怎么样。
　　他按部就班去做康复，发现少了两条腿之后自己的细胳膊变粗了不少。
　　李军很快就学会了两手撑在地上往前走，屁股墩子一坐一坐的速度还不算慢。唯一不爽的是左手手掌被削了一半，仅余的大拇指总是时不时让他因此向左边滑倒。
　　七
　　李军出院时去买了个新轮椅，电动的不用他推来推去，横竖他也不抱着穿假肢的想法，省下的费用足够他在轮椅上面换来换去。
　　有时候半夜睡得迷糊的时候李军会觉得自己腿还在，会抽筋也会如同断了一样钻心的疼。他也就是爬起来，看看电视再拍拍他们，自言自语说：“该睡了，别闹。”
　　李军还做原来的工作，思路却比原来清晰不少，也许是这次的事故让他终于不再胆怯，他渐渐有了不错的成绩。
　　生活在被颠覆之后终于又走回了正轨，李军的床边，洗手间里，楼下车库中光明正大停了几辆轮椅，他不用再费尽心思去挑选伪装的地方。
　　生活还是有着变化，每当寒冷或者阴雨的天气到来的时候，李军总会一个人在空旷的家里沉默许久。
　　生活就这样在继续，李军也将这样生活下去，年纪渐长，许许多多曾经跳动的步伐在身畔沉寂。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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