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隐传

　　我看着他一身甄府的家丁穿戴，便很扫兴了——这里还是甄府。“爷爷，我为什么还活着？”我闷闷的问道。
　　“你差点就死了！要不是门口外头来个算卦的，说府上一年之内不宜见血光，否则有孕的女人就会失去孩子——你以为你还能活着？！”
　　“哦？”我愕然，不会那么巧吧，难道是甄远道还舍不得我这条命，故意找个说卦人来？“是夫人怀孕了吗？她的胎儿保住了吗？”
　　“谁知道呢！听说得在床上静养三个月才行。所以啊，你这条小命能不能保住，还得看夫人的孩子保得住，保不住。”
　　“哦……”我好不郁闷——“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儿是杂役房，你这丫头不识举，好好伺候小姐多好！以后有你的罪受了！”
　　……
　　就这样，我在杂役房住了下来。那老院工叫张保，他每天晚上给我上一次药。我问他哪来的药，他说是府上一个教少爷武功的师爷悄悄给的。府上的师爷？我凝眉不解，与他并不认识，他救我干什么？可笑这药竟不是甄远道给的，我对他算是心寒绝底。
　　因我身体虚弱，这里倒也没有人难为我。但他们看我的眼神，却都像在看一个死人——这孩子活不了多久了，因为她得罪了夫人。
　　我何尝不知自己处境之危？自己的小命儿全在元氏的手里攥着。别说她的孩子保不住，我的命得陪葬；就算她的孩子能保住，我的小命也未必能得她容留。
　　第七天的时候，照常吃过了早饭。老张保出去忙碌了，我独自在屋子里溜达了两圈，感觉体力似乎恢复了不少。心中暗想，是不是可以乘机逃跑？
　　我推开窗户向外看，外面的仆丁各自忙碌，似乎压根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而且老张保不知哪里去了。
　　府外的世界是未知的，自己跑出去，能活下来么？究竟是留在甄府活命的概率大些，还是出走的活命概率大些？我心里为此彷徨纠结了一刻，最终觉得还是出走比留下来活命的概率大些。而且，我宁愿死在甄府外头，也不愿死在元氏手里。想到此，决定立刻出走。
　　出门之前，我先把衣服脱了下来，然后翻穿在身——衣服的正面有个大大的甄字。有那甄字，我跑到哪里也没用的。估计都不用甄府的人追，就有人‘好心’的把我送回甄府了。
　　我穿好了衣服，若无其事的步出了房门。果然，没什么人注意我，最多有人瞥我一眼，也如瞥空气一般。我放心了许多，放眼目测了下自身位置距大门和角门的远近。发现大门近些，但太显眼了；小门远些，却没人注意。想到此，我溜溜达达的向那角门走去。
　　然天不该我逃掉！就在我走到距离角门数丈远的一棵松树下时，突然身边左侧的一座假山后转出个人来，大喊了一声：“嗨！一会儿没瞧见，你这丫头就乱跑！”
　　正是张保的声音，我心中暗自叫苦，扭头见他快步跑了过来，只是佯装轻松的笑：“爷爷，你怎么在这儿啊？”
　　“假山后头是茅房！你说我怎么会在这儿？”老张保反问。
　　哦——原来是来这出恭的。我原知道这里的，可净想着角门清净，却没想到老张保会在这儿出恭。心里好不丧气，只依旧笑着：“爷爷，我一个人在院子里好闷，我可以出去走走吗？”
　　“还出去走走！衣服都穿翻了，你就别出去给甄府丢人现眼了！”老张保说着，一把攥着了我的胳膊，往回就走。
　　我越发郁闷，走了十来步，又问道：“爷爷，那我穿好了衣服，可以出去玩么？”
　　“不可以！”老张保断然拒绝了，“你要走丢了，回头老爷夫人跟我要人，我怎么交代？”
　　“我不会走丢的！”我抗议道。
　　老张保轻蔑瞥了我一眼，不屑道：“小孩子说不会走丢，就不会走丢么？你去问问这院里的人，谁信？”
　　“……”我气的哑口无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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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老张保拽着回了住处。老张保不放心，竟拿出一套绳子向我走来。我吓了一大跳——“爷爷，你要干什么？”
　　“当然是拴上点放心！”老张保一面说，一面给绳子挽了个套儿。
　　“爷爷，我不跑了还不行么？”我焦急的抗议。
　　“小孩子都会撒谎！”老张保不由分说，把绳套套在了我的腰上，然后收紧。另一头却拴在了高高的窗棂上。“爷爷一堆事要忙，可没工夫管你！……你老实待着吧！……”他说着转身走了。
　　我一直盯着张保走远，才低下头看自己腰上的绳套。本以为可以想法子解开，可竟不知那绳套是怎么挽的，根本找不到头尾，无法开解。要从腰上向下褪下来，长度却不够。又看高高的窗棂上的另一端绳头，是怎么跳，也够不到的。使劲挣了半天，只觉得腰上更紧了，终究颓丧下来，还好旁边有个小凳，可以坐着。
　　一整天，我竟是坐在板凳上混过去的，一颗心满是等死的绝望。
　　接下来两日，老张保都是这么对付我的。我心中曾想过要求他偷偷放了自己，然而转念又想，万一是元氏交代的他不许放走自己，求又有什么用？
　　冷眼看着满院子的仆丁忙忙碌碌，竟没有一个在意自己的。或许，在他们眼里，这里拴着的小脏孩儿，和一只普通的小猫小狗，没什么区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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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为我这辈子不会再见到流朱和甄嬛了，可是，第十天的早晨，老张保没有拴我，我也乖乖的躺在堆满废物的木板床上装睡觉。偏在这时，一个三十来岁的使女来了杂役房，她看到我的神情就像从垃圾堆里发现了一条活泥鳅，又诧异又好笑：“真是贱命经熬啊——还真活着呢！而且活得挺精神！”
　　什么话！？我暗自腹诽。
　　“你就是浣碧吧，跟我走吧！”
　　“去哪？”我随口问。
　　“回小姐那儿。”
　　“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回小姐那儿！”那女人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她好像很讨厌我。其实我该知道，现在全府上上下下的人都应该很讨厌我。
　　“为什么？”
　　“你管为什么，回去就是了！”
　　“我，可以不回去吗？”我小声问——留在杂役房，也许早晚能得了机会，趁着人多眼杂溜走。但是回到甄嬛那里，哪还有机会呢？
　　“你说呢？”女人反问。
　　“我就是不想回去！”我表明了态度。
　　“那么，你是想让我拿绳子绑你回去呢，还是自己乖乖的走呢？”女人的表情很是讥讽。
　　“……”
　　一边走出杂役房，那女人一边警告我：“浣碧，我知道你刁钻。头一天就气的老爷跳脚，现在又把夫人害的险些流产。你可给我掂量好了，半路若敢开溜，我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何必这么凶？我翻了翻眼睛，试着和她套套近乎——“姑姑，你叫什么名字？”
　　“你管得着吗？”
　　“你是夫人房里的么？”
　　“关你屁事！”
　　“你见着夫人，能不能替我给她道个歉？——我不知道她怀孕了，不然绝对不会那么做！”
　　“你是说，夫人不怀孕，你还是这么做么？”
　　“啊？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浣碧，你以为这事道个歉就完了？笑话！——等死吧！”
　　“……”被如此警告，我唯有无语。从大杂院到各处的院落，由一条长长的走廊串联着，走廊的两旁是各种翠碧的植物，有梧桐，芭蕉，垂柳，木槿，等等，在这清秋的艳阳下，渲染着这官宦人家的豪宅深院。我跟着这女婢默默的向前走，实在无聊，眼睛便四处寻觅。忽然，我看到一处名叫虚朗斋的院子里，一个白衣人正在练剑，旁边一个少年，正是甄衍在认真的看着。那白衣人练剑的身姿极为矫健，使得我不得不站住脚——他，就是那个曾经悄悄给我送药的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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