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 往事

　　四丫也没敢病多久，家里一堆活等着干，老三是不能指望的，孩子小更指望不上，说来说去也只能是自己快点好，于是病了两天好了。

　　病好的四丫一如既往的干活，家里没了指向四丫只能干点力所能及的活挣点小钱，头年种了麻，以后就不用管了，年年长出很多来，只管间间苗就好了，找空割了回来，困好了放进河里沤着，看看差不多了捞出来扒了，晒干找硫磺熏得白的发亮，不好的麻皮晚上跟着孩子搓麻绳，多少也能卖几个钱，好的就等着拿下去卖了，多挣几个，四丫的手勒的生疼，也不过扒了四五斤。

　　老三的病也是好一天坏一天，好的时候能下地走走，不好的时候就昏睡。

　　李老二说是心病，多开导开导。四丫拿出给的大洋在老三跟前说：“咱家这多年也没有过这么多的钱，你着啥急？没了再养，不干活在家等我回来也好啊，你在家我进门有个盼头，没了你我还有啥盼头？孩子再好那也不是你呀！几个孩子以后咋办？”她哭得伤心。

　　老三幽幽转醒，听着媳妇哭的凄惨，拍着她后背说：“我不想拖累你们，我去了你们还好过点。”

　　四丫抹着眼泪说：“三哥说的啥话，谁嫌弃你来着，你活着我就有个奔头，有个能说话的人，我不求别的就想你好好活着，我不怕受累，你可不能扔下我们娘们不管，你要是走了我也不活了。”四丫趴在老三身上哭了起来。

　　老三抚着四丫的后背，手下哪还有一点的肉，都是硌手的骨头，他的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落在枕头上渗了进去他哽咽着说：“别哭，我天天等你回来，”病一天一天的好起来。

　　年末，齐家嫁到梁前的姑姑回来了，带着儿子媳妇一家子，四丫和老二媳妇忙着腾屋子安排住下了。他们那进了腊月就闹砸明火的，连着砸好几处了，这老姑奶奶害怕了，带着儿子收拾东西跑过来了。

　　梁前到齐家沟山路二十余里，绕大路有七八十里，他们搭梁过来的，赶着毛驴驮着好多东西。

　　老姑奶奶今年五十多岁，瘦高的的身材，脑后挽着纂，大大的眼睛陷在眼窝里透着精光，一看就知道是个厉害的，穿着带襟的蓝布大褂，黑裤子，老太太没裹过脚，走起路来脚步带风，身体好的不得了。

　　她和儿子媳妇说：“我带孩子和四丫作伴，你们两口子住老二家。”这老太太是个命苦的，成亲不几年死了汉子，扔下两个丫头一个小子，婆婆不让改嫁，守着孩子过日子，听说她婆婆待着可狠了。公公早几年没了，前年熬死了婆婆她也算熬出了头。两闺女都出嫁了，他儿子二十七八了，和老三一般高，清瘦的脸盘，看着他妈有点犯憷的神情。

　　儿媳妇看着倒像是个脾气好的，圆脸圆眼，一幅很圆润的身材。带来三个孩子，都胖胖的圆脸圆眼睛，一看就是一家的孩子。

　　“家里的粮食都藏起来了，猪卖了，几个鸡赶到外头去了，回去再找回来，嗨，你们年轻没经过，真杀人呀”老姑盘着腿坐炕上拿烟袋，四丫坐边上给她装烟“头个砸的老张家，半夜都睡着了，就听狗咬，我起来扒窗户看，还有骑着马的，都举着火把，哎呦，老张家挺好的闺女给糟蹋了，啧啧，唉，作孽呦。一宿抢了的三四家，老王家的房子都点着了。”

　　“咋不报官？”四丫问她。“咋没报？这年年闹，年年报，管不了啊，谁家报了官谁家倒霉，去年就是老张家报的官，年关了，他们这是抢了过年呐。”老姑奶奶撇着嘴说。

　　“那山贼老窝在哪啊？知道吗？”

　　“不知道，他能让你知道？就是在那山里，那趟川好几家山大王那，前些年还打过架，死不少人，上山刨药的看见的。”老姑说的煞有其事。“我听小圆他妈说：他们这是抢完了就要洗手不干了，说是啥来着，和以往不一样了，不干了，攒本钱哪。你们分了就分了吧，也没人惦记了。”老哥奶奶自认为比别人看的透彻。

　　“小圆他妈是谁？她咋知道？”四丫问，她觉得这么秘密的事外人怎么能知道。

　　老姑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我和你说你可别说出去，这是要命的事，”四丫点头，老姑接着说“小圆他妈是我们那趟川最里头嫁出来的，她娘家翻过山就是北边了，他们那穷，没几亩地，家家都出贼，忙时种地，闲了就出去当贼，哪都去，他们那边都是深山老林，钻进去谁也找不着。小圆妈娘家兄弟就是，她听他说的。你可别跟旁人说啊，这也是穷的没治了。”老姑吧嗒着烟袋，叹口气。

　　老姑住了下来，四丫从没伺候过婆婆，害怕这老太太挑出啥来，啥都紧着她。哪知道这老太太不用人伺候，吃喝不挑，老早起来跟着四丫做饭。没事帮着她做针线，这近腊月的活多，有她帮着四丫轻生不少。

　　四丫留老姑奶奶在这边过年，老姑奶奶不放心家里，让他儿子回去打听打听，他儿子回来说他们走了之后，村里就没几家人了，能躲得都躲出去了，他们村倒是没再去过，下营子也遭了贼，听说还死了人。

　　四丫更不让走了“快住着，过完年再说吧。”老姑奶奶安稳的住了下来，又让儿子回去把家里的留的过年的吃食拿来，驼过来一袋子粮食。四丫很不好意思，老姑说就你家困难，我不白吃你的，他们三家都没有只给你们，不怕他们挑理，季兰香就笑了：“没事请都请不动的姑□□，回来住家还带口粮，让外人笑话我是吧，你给我我都不敢要，哪还能挑理？老姑快别笑话我们了。”

　　家里多个老人就不一样了，四丫做事加着小心怕挨训。老姑回来的第三天把老大两口子骂了，老太太下午上老大屋里，老大和季兰香正躺炕上抽烟泡，两口子一左一右的对着灯躺着。

　　老太太当时就火了：“真会享福，你兄弟病成那样老婆孩子的没人管，你们还有闲心抽，有那个钱给孩子买点吃喝的，看看老三家吃的啥？你当大哥的就不心疼吗？你对得起谁？”

　　老大一声没吭，季兰香说了句：“老姑，你别发火，听我说。”“说个屁，我知道你啥意思，自个没儿子，抱来的就不如自个养的，有钱就抽就花，不过日子不管以后孩子啥样。”季兰香闭嘴了。她这话说的过了，季兰香对敏之和亲生的没啥两样。

　　“老姑，你别这样说她，她对孩子挺好，今个的事赖我，我往后不抽了，我戒了不就得了。”老大倒也干脆，把烟枪啪的一掰两节。

　　“你真不抽了就好了，我也管不了你们，自己个掂量着办，干啥都要对得起自个的良心。”老太太抬脚走了。

　　晚上老太太和四丫说：“我就不待见她，老二和老三说媳妇的钱都给了他爹，她有啥好？蛋都下不出来一个，长得跟个狐狸精似的，还小脚，上不得山下不了地，山里人不上山还叫山里人？又抽大烟，这个败家的娘们儿。”老太太一肚子的火气。

　　四丫说：“这回你可是冤枉大嫂了，她对敏之好着哪，比二嫂那几个孩子精心多了。这烟也抽的少了，我看她没啥瘾了，大哥也是，就连老三这些年犯病也不大动了，家里两年没割大烟了，这回可能是抄了家心里难受，排解排解。”老姑奶奶哼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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