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献肾婚姻

　　在那样的纠结中，车子离开了高速，两边的绿色植物逐渐浓密，空气也变得仿佛有了柑橘一样的香甜味道。
　　最后，车子停下了。
　　“到了，小星。”希贤在星子头发上一吻，跳下车替她开门。

　　星子看到车子是停在一片草地的木篱笆边。
　　放眼而望，草地另一边有座尖顶小教堂，一盏一盏黑色路灯柱子沿着道路往前延伸，路灯的玻璃罩子下吊着一篮一篮的花，在灰蒙的夜里开得楚楚可怜。星子还看见街角一个大红色的公用电话亭。
　　这地方怎么有种身处异国之感呢。

　　星子问：“这是哪儿？怎么像是到了英国小镇？”
　　希贤笑起来：“聪明，这是阿米的一个亲戚开发的别墅村，走的就是英伦风情，小星看起来对英国蛮熟悉的嘛。”希贤开玩笑。
　　星子没有出过国，但是她对英国的了解也许真的不算少呢，因为滕景漠去了英国。
　　从知道滕景漠要去英国那时候开始，星子就有了个新的爱好，收集英伦风光的照片什么的。

　　希贤牵住星子的手往前走，经过一幢幢漂亮的别墅，他们来到一条小街。商店，餐馆和酒吧，那街头处处流露的欧洲风情让星子有种不真实感。
　　希贤在一家酒吧前停住了，“喏，就是这儿，阿米的酒吧。”
　　那酒吧名字叫“The Horns”，门口摆着两块木牌子。一块牌子上写的是今晚的主打餐点，另一块，星子瞄了一眼后立即退回一步细看，这块广告牌上用不同颜色的漂亮字体写着：
　　特别节目倾情奉献
　　音乐话剧王尔德童话改编
　　《夜莺和玫瑰》
　　结局特别惊喜！惊喜！！惊喜！！！
　　牌子四边用带玫瑰图案的花边圈起。

　　不用等到结局，星子已经开始惊喜，她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笑容：“希贤，原来你是为了这个带我来这儿的啊。”
　　希贤嘿嘿笑：“是的。”拥着星子进去。
　　“哎哟，我们今天最尊贵的贵宾驾到了。”迎上来的正是酒吧主人阿米。

　　酒吧里的装修是英国乡村风，皮的布的沙发摆得看似很随意，是一种不经意的慵懒，墙上挂着很多黑白的照片，酒吧左边还有一个壁炉，火苗烧得正温暖。
　　正中是个小小的舞池，舞池上面是个演出台。那演出台的背景此时被红色幕帘遮着，一位歌手在前面麦克风前弹着吉他，唱的是英文歌。

　　跟着阿米往里走时，希贤不停地挥手和人打招呼，星子才发现这里面坐着的大都是见过的面孔，希贤网球俱乐部的朋友，以及The Fact 的常客。其中有一个还是当年指导星子打球的那个肖教练。而坐在教练旁边的那个女孩让星子非常意外。
　　“嗨，廖星子。”女孩也同时看见了星子，举起一只手招呼。

　　星子没想到会在此处碰到了吴悦。吴悦，星子护理班的同学，希贤的前女友啊。
　　二小姐吴悦的心一直孜孜流连在去豪门的路上，然无奈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光有几分姿色，要做外宅圈养的小三是容易的，要做那豪宅本身的女主人是不够格的。
　　这吴悦却也是个有志气的，坚决不做人家小三，所以选美得了个二小姐也没有改变她的命运，依然毕业做她的护士，留在了医学院的附属医院。

　　据说跟希贤分手后，吴悦并没有正式谈男朋友，因为她的运气实在不太好，总是碰不到不附带老婆的高富帅。
　　毕业之后，星子和吴悦就几乎没有联系了，原因是希贤和星子走得很近，吴悦很有些耿耿于怀。有些女孩子就是这样，自己不要的，也不能叫好朋友得了去。
　　星子一边向她走过去一边想，不知今晚吴悦看到她和希贤双双出现会怎样别扭地对待她。
　　不想吴悦却挺热情的，拉着星子好一阵猛聊，俩人倒好像又回到了上大学时那会儿。

　　吴悦跟肖教练一直还有联系，听教练说今晚这里有特别节目，问是什么节目，教练却吞吞吐吐地不肯说，追问了好几遍，教练才含含糊糊说是白希贤策划的，他也不是很清楚。
　　肖教练本来以为说出白希贤的名字吴悦就会回避，结果恰恰相反，吴悦一定要跟他一起来。
　　肖教练今晚心一直悬着，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一句多嘴而让今晚的节目节外生枝，当他看到吴悦和廖星子之间的气场那么友爱时，才把心搁平了。

　　希贤也到这桌和吴悦说了声“嗨”，送了两杯饮料过来给她们两个，然后就一直不见踪影。
　　后来连肖教练也不见了，其实星子发现好像酒吧里一下子少了不少人。
　　一会儿酒吧里忽然安静下来，星子抬头一看，演出台上的歌手下去了，那块红色的绒帘在缓缓拉开，一点一点露出了后面的布景。

　　那布景上绘着一个美丽的花园，花园里有开着白色和黄色花朵的玫瑰树，但是没有红玫瑰。
　　在一扇圆窗下，有一株了无生气的玫瑰树，它干枯的枝上落着一只夜莺鸟。
　　就是在这株已经快冻死的玫瑰树上，一会儿要开出世上最娇艳的一朵红玫瑰吧。

　　在音乐声中，一个传统英国绅士打扮的青年踱上舞台。他穿着白衬衫、吊带裤和灰马夹，手上拿了一本精装书，像一位真正的绅士那样优雅，并且英俊逼人。
　　星子用手指擦了一下眼睛，她怕自己看错。
　　而吴悦已经叫出了声音：“白希贤！他上去干什么？”

　　是的，那正是白希贤不错。他踱到舞台中央，在音乐嘎然而止时伸开两臂说道：“她说过，如果我给她带红玫瑰来，她就会嫁给我。”
　　“哦——哦。”台下有人起哄。
　　希贤在台上装模作样转了一圈：“可是我的花园里哪儿也没有红玫瑰啊。”
　　吴悦趴在星子肩上吃吃笑：“原来他们神神秘秘整的就是这个呀。我还不知道白希贤有当演员的潜力，哈哈。”
　　星子也没料到，这所谓的音乐话剧，居然是希贤当主角。

　　舞台上咚咚咚上来了一个穿黄色露肩礼服者，此人一出场，酒吧全场笑翻了，口哨声四起。
　　但见这只怪物紧绷绷的礼服裹着高大魁梧的身子，裸、露出两只黑黑粗实的胳膊和后背，胸前点缀着白色羽毛，头上戴着一顶貌似鸟嘴的帽子。
　　那物嘿嘿一笑：“怕大家认不出来，我自我介绍一下，吾乃夜莺鸟儿是也！”身体一扭，张开手臂做了个可怕的展翅高飞动作。
　　这只怪物就是肖教练。

　　整栋房子都要被掀起来了，星子和吴悦捂着肚子笑成一团。
　　接着，长尾巴的绿蜥蜴、白玫瑰、黄玫瑰等逐一出场，尽一色怪咖肌肉男。
　　在哄笑和尖叫声中，肖教练的夜莺声明他将开始把心顶在玫瑰树刺上歌唱。
　　舞台的灯光忽然暗下来，一个高亢亮丽的女声响起：
　　我的心在痛，困顿和麻木
　　刺进了感官，有如饮过毒鸠，
　　又像是刚把鸦片吞服，
　　向着列斯忘川下沉：
　　并不是我嫉妒你的好运，
　　而是你的快乐使我太欢欣——
　　……

　　那歌声动情而凄婉，酒吧里在刹那间安静下来，当那一曲美丽的《夜莺颂》歌完，众人居然都被感动。
　　星子已经泪眼婆娑。忽然她的手被另一只手捉住，在她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舞台上重放光明，而她就站在这光明的中心。
　　她面前站着的是希贤。希贤手执一朵红玫瑰。

　　星子吓了一大跳，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希贤单腿跪地，举着红玫瑰花对她说：“我带了一朵红玫瑰来，这是世上最红最美最珍贵的一朵红玫瑰。小星，你愿意嫁给我吗？”

　　“嫁给他，嫁给他！”
　　“答应答应！”
　　“结婚结婚结婚！”
　　台下一阵阵疯狂呼喊。

　　星子脑袋里嗡地一声，仿佛有无数的流星从头壳向四方射去。
　　原来这一切都是希贤的精心策划。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结局特别惊喜！惊喜！！惊喜！！！”。
　　她没有惊喜，只有惊呆。

　　星子也不知自己怔愣了多久，希贤依然固执跪在她面前，下面的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星子用只有希贤能听见的声音说：“希贤，在这个故事里如果有我的角色，我不是那可以决定这枝玫瑰命运的女孩，我是那只夜莺。”
　　是的，她是那只夜莺，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成就别人的爱情。即使最后她用生命换来的一切会被马车的轮子辗成粉齑。
　　而她要成就的人的名字叫滕景漠。
　　所以，白希贤，我不能答我愿意。
　　*
　　她的一生当中，应该只有这么一次被如此用心又浪漫的求婚吧。
　　绝决地说出那个“不”字时，星子不是不心痛的。

　　那些本来期望着喜剧效果最后却看到尴尬结局的观众，都唏嘘替希贤惋惜。
　　当时座中只有一人满意这个结局，那就是吴悦。
　　星子下来后，希贤还在台中间垂头丧气立了两分钟。阿米过去拍拍他的肩：“继续努力，哥们，呵呵。”

　　星子一径出了酒吧大门，站在外面大口大口吞着清冷的空气。
　　一会儿希贤也出来了。星子默默看着他，不知如何开口。
　　倒是希贤这一忽儿功夫好像就把自己调整过来了，他朗朗笑着，带着失败一次无所谓的表情说：“小星，都是我不好，我太操之过急，没考虑到你还没准备好，不应该当着这么多人给你压力。”
　　希贤，你让我如何自处呢。星子在石板地上踢着靴子尖，“抱歉的人是我。”

　　“不说这个了，一起走走吧。”
　　“嗯。”
　　希贤轻轻牵起星子的手。星子也没有挣脱。
　　俩人沿着小街往前走，希贤大概是怕星子还有心理负担，一路积极地讲些冷笑话。

　　看星子还是讪讪的不振作，希贤又体贴地说：“小星，今晚的事我真没关系。我会给你足够时间，一直耐心等到你说愿意的那一天的。”
　　希贤，对不起，不会有那一天的。
　　星子张了张嘴，却只吸进去一阵寒凉，没有发出声音。

　　当两个人绕了一大圈，又见到那座教堂时，星子停住步子，把手指从希贤的掌心里抽出来。
　　假如神有知，让神以后再惩罚她吧。
　　星子眼望天空，当着神的面说：“希贤，我们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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