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葬我于高上之上兮，望我故乡；故乡不可见兮，永不能忘。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

　　天苍苍，野茫茫，山之上，国有殇

　　——《望大陆》于右任

　　乡土情怀贯穿于整个中华文明史，无论是否能够衣锦还乡还是只能贫困度日，对于故乡的思念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王秀琴的父亲叫做王仁，是个商人。出生于二十世纪初，出生于中国最动荡的时代。王仁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年少也曾无忧，但是时局不许，王仁与许多商人一样走上了实业救国的道路。

　　然而一个国家真的能够因为几个小小的商人而改变吗？他们没有军队，没有权势，只有金钱，这好比是没穿衣服的美女走在大街之上，结局已经注定了。

　　王仁醒悟的早，在抗日结束全国陷入内战之后就转移了全部家业，到了美国。

　　王仁是个优秀的商人，即使在美国在这样一个全然陌生的国度，他也能继续找到他的经商之道，维持着他富裕的生活。然而生活固然富裕，那精神呢？

　　他将长子带来了美国，已经出嫁的幼女却执意留在了国内。

　　王仁理解他的女儿，若不是时局，他也想永远留在那片土地上。

　　来到美国的最初一段时间，王仁重新开始了艰苦的创业，他成功了，但是他已经老了，生意走上正轨，他开始拿出时间培养自己的儿子。虽然这时的王习文已经不小了，但是为人处世距离他还有不小的距离，王仁知道这便是人心，王习文纵然是他儿子，但是也不可能和他一样思考。

　　眼看王习文已经能够掌管家业了，王仁开始放权了，这样一来，他有更多的时间来思考，来思念。

　　他思念他在战乱中死去的兄弟，他思念他还在故土的女儿，他思念他永远不变的家。

　　就这样，王仁的身体开始不好，他并不在意，因为他已经老了。

　　内战打了很久，王仁本想在第一时间回到故乡，但是那片土地上传来的消息令他不安，打土豪分田地，他虽然不是土豪也已经没有了田地，但是他祖上……王仁想观望一番。

　　接下来□□，王仁更是不能回去了。

　　但是他还是思念着他的女儿，思念着他的故乡。

　　1974年，握着在祖屋拍的一张全家福，王仁安静的躺在病床上，永远没有醒来。

　　那一天王秀琴没有来得及参加葬礼，王仁的后世由王习文和母亲一起安排，那时候母亲也不好了，在那个以家为天以夫为天的女人眼中，离了家丈夫去世，她也承受不了，没几年她也去世了。

　　王习文除了妻子儿女在美国再无一个亲人。

　　此番到来，见到妹妹感动之余，他还有一间事情要做。

　　只在北京停留了几天，王习文就快速的回到了美国，这一次王秀琴也跟去了。潭江没有去，他依然乖乖的做着他的小学生。谭文留在了家里，但是依然很忙，这一次他不是忙工作上的事情，而是家事。

　　没几天，王习文回来了，王秀琴也回来了。

　　王习文带来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手上捧着一个白瓷的骨灰盒。

　　王仁的老家在浙江，战乱摧毁了很多东西，包括那间照片里的祖屋，王习文带来了那张照片，王秀琴请了长假。

　　一个英文名叫班森，中文名叫王森的男孩抱着一个骨灰盒走进了破旧的祖屋。

　　富在乡间有远亲，贫在闹市无人问，王习文很有钱，算是衣锦还乡即使在老家和他有联系的亲人一个都没有，但是这一天，这个大半个村子大半人都来了，他们都姓王。

　　有时候很无奈，即使你心悲伤，但是迁坟重新下葬这种大事，在中国你必然要开宴，村子里面大半人都姓王，血缘隔得远了，但是不阻碍他们套近乎。

　　王习文没有心情，但也不想被人说有钱了就不讲人情，只能陪着那群不认识的王姓之人说些不着边的话，王秀琴本就有名，这下子被缠得更紧了，就连潭江也无法幸免，围着他的不是同龄人是一个一个大妈大婶。

　　这一世潭江其实比较沉默寡言，语言功能多少有些退化，不过就算进化了，他也敌不过那些大婶级的人物啊，在她们问到家里有多少钱，唱一他妈首歌多少钱的时候，他在心里翻个白眼鄙视一番然后就开始胡扯，听他说的大婶露出一惊一乍的表情，潭江心里洋洋得意。

　　不过也不全部都是这样的人，也有些真心实意看在同姓同乡上来帮他们的。

　　祖屋破旧，王习文王秀琴出钱、村民出力，几天就整修好了，然后摆宴下葬一套规矩下来，王习文王秀琴忙得晕头转向，还是这些同姓之人帮了大忙。

　　小小的潭江看着这座全新的坟墓立起，看着披着孝衣的母亲舅舅，还有那些同姓之人，开始更加明白这片土地的感情。

　　作为长孙的班森，按照当地的习俗，哭得双眼通红。

　　不用怀疑，辣椒水弄的。

　　从小在美国长大的班森，想法与土生土长的中国人自然有很大的差异，虽然他对自己的爷爷也很有感情，但是爷爷去世的时候他年纪还小，已经伤心过一次了，又过去了这么多年，即使再次下葬他又想起爷爷，但是要他这样一个最要面子的少年哭得稀里哗啦的还是很有难度的。

　　这种事情潭江有经验，当然，不是哭丧的经验，而是导演的经验。

　　导演多部片子，自然少不了哭戏，一些小手段潭江还是有的，早上天未亮的时候，便把班森给抓起来，抹了他一脸的辣椒粉，算是报复一下他这几日让自己受的苦。

　　班森是有苦难言，只能泪流满面。

　　酒席很晚才散去，房屋内烛火星星，天上星光点点。潭江扶着班森，拿着白手帕和药水给他擦眼睛。

　　红着眼睛的班森看着潭江，算是永远记住了这个表弟。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