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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现端倪,白首永离翁
一
与迟儿胡乱用了几口饭便匆匆上楼了。
此时的地图上纵横交错着半干和新鲜的水渍,未等水渍干透席南便又开始快速勾画起来。一旁的卫立青黑瞳紧紧盯着地图,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屋子里有一股沉重压抑的气氛。
突地,卫立青大喝一声:“果真如此!竟是只振翅欲飞的神鸟!”
席南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放下笔,一面研磨,一面询问道:“卫兄可见过类似的神鸟图?”
我与迟儿好奇地凑上去,却见那图上弯弯曲曲的散布着凌乱的水痕,有些地方已经干了,有些地方勉强能看清楚,却完全看不出是神鸟。
“神鸟图倒是见过不少,然如图中这只双目紧闭、长喙微张的却不曾见过。”卫立青答道。
“哥哥,哪里有神鸟啊?”迟儿指着地图疑惑道。
“说了你也不晓得。一会子再看。”
迟儿瞪她哥哥一眼,撇撇嘴不语了。
而地图也干得差不多了。席南用笔蘸饱了墨,便开始将那些墨点连起来,动作娴熟,一挥而就。我震惊地看着那许许多多的墨点慢慢在他笔下幻化出一只挥舞着翅膀,侧着头闭目张喙的神鸟,神态看似安详又似痛苦。莫名想起了火凤,高傲又悲凄。
“真真是神鸟!奚大哥,你太了不起了!”迟儿一脸崇敬地望着席南,又激动地转过头朝她哥哥道:“神鸟是玳水的瑞兽,那么我们琉金就是银蛟。哥哥,我们在地图上将银蛟画出来就可以阻止婴盗啦!”
“那你说是画一条蜷着的还是腾飞的银蛟?”卫立青盯着地图爱理不理道。
迟儿一时语塞,吐了吐舌头低头缄默了。
“公子?”漓真蓦地上前恭敬道,语气像是疑问。
“嗯。”卫立青应道。
漓真随即按剑向他作了一揖,大步走了出去。
我愣愣地听着他们之间的奇怪对话,揣测他们是否平日里都是用暗语交流的。而席南只是抬头略带打量地看了他们一眼,并未多问。
不多时,漓真拿着两本簿子和两卷卷轴走了进来。
“公子,是珩木与琰火两国地图及被盗婴孩名簿。”漓真以她一直以来波澜不惊的语调道。
“正好。”卫立青点点头,又朝席南道:“你我皆是琉金人,对玳水自是不熟悉。未若明日唤了桑若来,她兴许会知道此图出处。今夜姑且先将此两国地图圈出来,否则我们无法断定各国瑞兽便是线索。”
我一听要唤了桑若来不禁有些心虚,如此我们欺骗她的事不是就要被揭穿了?
“也好。”不曾想席南只是淡淡道。
“可是……”我刚想说便被卫立青打断了。
“桑若的性子我是了解的,她定不会介意。”他撇了我一眼,肯定道。随后接过名簿与地图,递了一份给席南。
“哥哥,我想帮你一起弄!”迟儿凑到她哥哥跟前道。
卫立青看了迟儿一眼,将手里的名簿撕开拿了少许给迟儿,道:“你从后头圈起,给我看清楚了!”
“是是是!”迟儿一面快活地应道,一面开始拿笔蘸起墨来。
“我也想。”我低声朝席南道。担心他会嫌我慢或是圈错就一口回绝。而他并没说什么,只点点头撕了些许给我后便坐在一旁的玫瑰椅上默记起来。我想他如此确实要比看一个勾一个要快很多,便自己摊开地图,仔细圈点起来。
没过多久,便听到卫立青一声暴喝:“卫迟儿,不是说过让你看清楚了再勾么?”
“我错了我错了。这两个地名长得太像了。下次不会了。”迟儿的声音弱弱地传过来。
我笑了笑,开始低头继续勾画。老实说,这着实不是件轻松差事。我们对地图全然不了解,碰到每个地点都要在密密麻麻的地名中找大半天,更不消说还不时遇到类似“酉杞”和“西杞”这样极易看花眼的地点。
刚开始还好,不一会儿便觉得地图上的字都快要模糊成一个个小点了,心里不免又抱怨了一回,早些时候看席南并不觉得难啊。好不容易又找到了一个,我舒了一口气,正欲抬头放松一下眼睛。不曾想席南不知何时已经过来了,头重重地撞上了他的。
一阵尖锐的疼痛涌上头来,本来就不怎么清醒的大脑一时间变得混沌一片。
“嘶……”我倒抽一口凉气,死死闭着眼睛等着疼痛过去。隐约听到席南似乎在问撞到哪儿了,然而也顾不上答他。
“撞痛了么?”那阵疼痛过去后,我睁开眼睛,听到席南低声问。
“没有。”我答道,尽管头上还在隐隐作痛。
“那你方才何以那副表情?”他沉稳的声音传来。
我怔楞了,心想他怎么可以如此刻薄,难道我该说痛么?有些郁结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眉头轻蹙,竟似关心的神情。我便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讪讪道:“有些痛。”
本以为这个话题就此可以止住了,不料他却不依不饶起来。
“说痛很丢人么?”他习惯地微微挑眉道。
这是什么道理?出于礼节,任谁都会否认以让别人放心不是么?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便索性沉默。
见我不答,他叹了口气,道:“说痛并不丢人。以后痛了要跟我说,懂么?”
我茫然地看着他,不解其意,反正说了他也没办法让我不痛啊,那说又有何意义。罢了,反正和他理论我也不会赢,便只好点头。
他也不再多说,执起笔开始圈点。
一旁的卫立青再次怒吼起来:“要如何说?不准弄了!”
“我这次真的不会错了。我保证!”
“你保证了多少回?你反省过么?”
“我每次都反省了。可是这个字太密了,我头都晕了。”
“晕了就回去睡下,没人勉强你。”
“哥哥,我真不会错了!”
结果是卫立青唤了声漓真,迟儿便被迫去睡觉了。本来席南也让我去歇息的,然我坚持要把自己剩下的勾画完。他并不是我真正的哥哥,是以也不能奈我何,只得由着我勾画完了再回房。
二
翌日,我自以为醒得算早,然当我去敲席南房门听到一声极其清朗的“进来”时就不这般认为了。
推开房门,席南正在书桌前翻看着手里的书。
“早!”我笑着朝席南打了个招呼,完了又觉得不对劲。转眼一看,漓真正笔直地站在窗户旁,略一低眼,卫立青端坐在窗边,手里头也翻着一本书。晨曦柔柔地打在他身上,将他整个人氤氲得不似平常般盛气凌人。
“早,漓真,卫大哥。”尽管内心极其不愿,然念到以后要在一起调查婴盗,直呼其名总归不好,便勉强唤他一声大哥。
“叫我卫立青就行。”他仍埋头书中,只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我脸上一时间滚烫异常,感觉自己像个讨好不成反遭嫌恶的丑角。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十分微妙,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卫立青显然也意识到了,解释道:“我不习惯迟儿以外的人唤我哥哥,你不要多想。”
这理由解释与否似乎无甚区别,或许迟儿在他心目中确是占着极大的重量吧。罢了,每个人都有自己坚持的东西,我没必要为别人的坚持想不开。我应了一声,不愿小题大做,再在此事上为难自己。
“南,这本书上也没有。你那边如何?”卫立青一面将手中的书递给漓真,一面起身朝我们走来。
他俩何时熟悉到如此地步的?我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向席南。
“唔,不容乐观。”席南应道。仿佛这才察觉到了我的目光,他抬头询问地盯着我。我想了一下,卫立青在这里,席南也不好如何说,便想着另找个时候再问他,只好朝他摇了摇头。后来我才知道昨日我与迟儿回房后他与卫立青就捉拿婴盗的问题讨论了很久,在谈话中相互发现对方才识过人,有勇有谋,于是便生出了相见恨晚惺惺相惜之情,是以今日要格外熟稔一些并不足为奇。
正当此时,房门被“吱呀呀”地推开了一条缝,而后迟儿的脸小心翼翼地露了出来。在看清房内的情况后,迟儿“哗”地推开门,抱怨道:“你们都到齐了?漓真,你竟然不叫醒我!”
卫立青无视迟儿的愤懑,只是命漓真去关了门。又语带担忧地朝席南道:“这神鸟指不定并非出自他人之手,而是婴盗亲手所画。如此,我们便是翻遍了所有书籍也不可能找到其出处。”
“不,照目前的情况看来,婴盗做事是极有规律的。就如他一成不变的时间,按照五行相克的顺序到各国偷盗,将偷盗地点构成各国瑞兽。”他语毕一面将前一日勾画的另两幅地图摊开,一面极有把握道:“神鸟绝非出自他的随意挥就,必是有迹可循的。”
虽然昨日我已经目睹了他将满纸的散乱墨点丝毫不差的变成一只神鸟,然而当我看到昨晚自己亲手勾勒的墨迹摇身一变成为一只断了八条尾巴的九尾狐时,心脏还是狠狠地震颤了几下。而迟儿圈点的那幅则是一只匍匐着的巨犀。
婴盗究竟是何意?为何地图上的瑞兽都是以各式各样的奇怪姿态出现?我满脑子的疑惑滚成了一团乱麻,理不开头绪。
“哇!”迟儿激动不已地惊叹了一声,又道:“是琰火力大无穷、心怀慈悲的巨犀!怎的是趴着的呢?不过奚大哥,你真真太神奇……”
我猜想她是准备再把席南从头到脚称颂一番的,却被门外清脆的敲门声打断了。
“是我,立青。”声音清亮爽朗,熟悉又陌生。
“是桑若。”卫立青偏头朝我与席南道。语罢示意漓真去开门。
我恍然大悟,难怪觉得那声音很是熟悉,却又听不出是何人,原是桑若故意压低了声调。
“立青,迟儿,在玳水可还住得惯么?”漓真侧身让开,桑若带着落落大方的笑容出现在我们眼前。今日她易了男装,一袭宝蓝色长衫,折扇纶巾,俨然一个俊俏清秀、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
话音刚落,蓦地侧头看着我与席南,惊讶道:“奚公子,奚小姐?你们……”她微眯了双眼,打量地看着我们,我只觉得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她忽而笑开,摇摇头无奈道:“二位骗得桑若好苦!”
“迫不得已而为之,望桑大人见谅。”席南面带些许愧色道。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桑若不是那等无量之人。”她朗笑着,又补充道:“二位以后还是直呼我桑若吧,立青的朋友便亦是我的朋友了,万莫要显得生疏!”
“对了,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么?”她说着询问地看向卫立青。
“嗯,你看看这地图上的神鸟你可曾见过。”卫立青说着将地图指与她看。
桑若前一秒还笑着,可在见到地图的一刹那登时敛去笑容,失魂般紧紧盯着那只神鸟,一言不发。
席南和卫立青原本还是淡淡地看着桑若,然一见到她的反应便同时换上了一副审视的表情。
“桑姐姐,是不是很意外?这都是奚大哥……”迟儿只道是桑若震惊于这地图中暗藏的玄机,连忙解释,却被他哥哥急切地打断了。
“桑若,你见过这只神鸟?”虽则是问句,可卫立青愣是以一种几乎肯定的语气问的。
桑若这才回过神来,她复杂的看了卫立青一眼,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方才道:“是,我见过。”
“在何处?”卫立青迫不及待道。
“永离谷。”
“出自永离翁之手?”席南微微蹙眉问道。我从未听说过永离翁这个名字,不晓得他从何得知的。
“约摸是,这个我不敢肯定。只是偶然在永离谷的一幅画上看到过,因当时年幼,作画之人是谁却不曾留意。”桑若又恢复了常态,镇定道。
“你认识永离翁?”卫立青有些意外地问。
“不,只是幼时跟随师父去过谷中一次。”桑若回答的很快,让人觉得她像是在回避着什么。
“倒不曾听闻你讲过你幼时的事。”卫立青仿若不经意道,又道:“既是出自永离谷,无论神鸟是否由永离翁亲手所绘,他跟婴盗都脱不了干系。”
“绝无可能是他!”桑若信誓旦旦道,语罢又似乎察觉到自己反应过了,便又解释道:“我听师父讲过他的为人。你若是怀疑是他那便是白费心机了。”
“人心叵测,你未免太武断了些!”卫立青的攻击性又开始显露出来。说话带刺,看来并不是仅仅针对某一个人。
“相信我,立青!”我原以为桑若会生气,不曾想她全然不在意。
“先不谈永离翁是否就是婴盗,既然神鸟出自永离谷,那里必然和婴盗有关联。”席南不温不火道。
“我们去永离谷探看一二便知。”卫立青道。
“永离谷机关重重,进去过的人寥寥无几,你并非不知。”桑若担忧道。
“那又如何?总是有人进去过。”卫立青自信道,语罢一面将手边的“巨犀”卷起,一面道:“遑论你不是也进去过么?”
“漓真,交给夜锋,让他去琰火找出这巨犀的主人来。”卫立青不待桑若回答,将手中的卷轴递给漓真后,他又回头朝席南道:“南,我们稍后便出发去永离谷,你看如何?”
“正有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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