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裁]剧中人/Cassandra in a Puppet Play

　　第十六章　【囹圄之人•后】

　　“啊……真是令人怀念的脸庞。好久不见了，若奈——变漂亮了呢。”
　　“您倒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呢，雾人哥。”
　　牙琉雾人还在拘留所里等待几天以后的公审，若奈在隔天出院以后，便直接去了那里。按照他的习惯，看守们似乎已经被打点好了，若奈毫不惊讶地发现看守们对他照顾有加，明明没有到探视时间就让若奈进去了，并且还给他们准备了红茶。
　　——就如同七年前，我在这个地方那时一样。

　　“没有想到你愿意来看我……然而情形恰好和七年前我们的见面逆转了，真是让你看笑话了。”
　　“没有，只是让人没有想到。”
　　“我以为你是来这里问为什么的。”
　　“我原来说过了，杀人者的心理我不理解，也不想去理解。”
　　“呼……这是你的风格。”
　　——只是我知道一切的理由。
　　随即若奈坐在对面，低下头没有说话。
　　“怎么了，看你刚刚的表情，似乎是还想要和我说什么似的。”
　　“确实。前些天，就是在那个人被杀的晚上……绑架我的人，是你么。”

　　若奈抬起头和他对视着，眼神没有再犹豫。
　　——太晚了，一切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如果当时我有机会阻止你，甚至包庇你，一切会不会好一些。
　　“为了不让我插手，将我绑架的那个人，是你么。”
　　“不是。”否认得干净利落。
　　“那么就是你让别人——”
　　“——不是。我从来没有想到过对你这样。”
　　牙琉若奈支起身子，紧紧盯着兄长的眼睛，但是无法从他那儿读出一点点谎言的暗号。
　　“若奈，我从来没有想过对你或者响也……对我的家人做什么。”
　　许久之后，若奈似乎是被他说服了，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没有再询问。
　　“不过，那天我听到的声音真的是你呢。”
　　“……声音？”
　　“那天晚上在餐馆外面，我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但是没有发现那个人。”
　　——是我，因为那个时候刚好被绑匪……
　　“还有一次路过那家餐馆的时候，听到了一阵熟悉的钢琴声……我认为成步堂应该弹不出那样的旋律。”
　　——是我回来的那一天。
　　“其实早就发现了哦，你已经回来了。”牙琉雾人轻轻笑了，“或者说我早就发现了，你一直在我身边不远的地方。”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若奈惊骇地坐在凳子上，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倒不如说，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若奈。”

　　“从七年前的奈奈伏影郎的案件开始，我就发现你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了。那天我在与他见面了以后，曾经和成步堂一起去找他了一趟，就在那个时候，他告诉我你曾经来过，并且是为了让他收回更改辩护律师的决定。当时我虽然有些疑惑，但是也不知道你真正的想法，自然也没有过于在意。
　　“接着是开庭前一天晚上。我听到楼下有动静就起来看了一眼，只发现响也在厨房里面……但是当我准备回去的时候，我看到你从客厅对面的走廊里出来了——或者说，你从书房那里出来了。
　　“第二天我将你们送去以后，因为有事又去了一趟法院，那个时候我知道有人在跟踪我，然后在一个楼梯口，我听到了你的手机铃声——本该和响也一起准备出庭的你的手机铃声，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响了起来。
　　“接下来，在法庭上你的表现也让我十分惊讶，似乎你已经知道了接下来的走向，似乎你很清楚我那天晚上和响也说了什么一样。就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明白了，我不得不提防着你，若奈。”
　　若奈感到手心有汗沁出。
　　——全部被知道了，他一直都知道。
　　她咬着唇，但还是开口了：“所以呢，有没有想过将我杀掉？”
　　“完全没有，我只是想，也许我必须远离你，而那时候你恰好得到了去美国的资格——但是我似乎是被你误解了，真是让我难过。”
　　“……很难令人相信。”
　　“确实，你看我的眼光，你对我的态度已经和原来完全不同了。那天为你涂口红的时候，我清楚地看到你的眼神——就是那样直直地盯着我，充满恐惧和戒备，仿佛我是一个正在把毒药涂在你的嘴唇上的恶魔。
　　“真是让人难过，没有比一个被妹妹怀疑并且戒备的哥哥这样更令人难过的角色了。”

　　牙琉若奈静静地听着，不知不觉之间她感到有些冰冷。
　　——他一直在看着我，像是看着一个跳梁小丑一般。
　　——站在光中的人暴露了自己，却看不见暗里的人。

　　“既然你知道了，为什么还要……”
　　“为什么没有去警告你，或者灭口？”牙琉雾人还是轻松地笑着。
　　“……为什么。”
　　“我说过了，我从来没有想过对你不利的事情……怎么可能想过呢，对自己的妹妹下杀手这样的事情。我从来没有想过，即使你在我的眼中已经变得神秘而危险，是我计划中的最大的不定因素，我也没有想过这样。
　　“甚至是当时接受了成步堂的委托，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你已经插手其中的时候，我也没有这样的想法……我只是感觉到，也许我牙琉雾人就要被自己的妹妹打败了呢。
　　“呵……祝贺你，你成功了，若奈。”
　　牙琉雾人垂下眼睑看着若奈，目光一如她记忆中的那般温和。他说的每一句话，虽然柔声细气，但是如同一个小铁锤一次次地敲击在若奈的心上，让她的神经感到一阵阵剧痛——为他的坦白，为他早已看穿了她的行动，为他那充满苦涩的“祝贺”。

　　“祝贺我什么的……成功什么的……在你的一切计划中，有谁真正成功了呢，雾人哥。”
　　若奈感觉到眼眶中有液体开始积蓄，让牙琉雾人的脸庞在她的视线中逐渐模糊。
　　“到头来，我们都是失败者，你失去了拥有的一切，我失去了原先想要的结果。”她的声音开始哽咽，“我谁也没有救下来……谁都没有……”
　　牙琉雾人没有再说话，只留下若奈一个人垂着头无声地哭泣。她的身体不断颤抖，点点滴滴的眼泪扑簌簌地落在她的身上。
　　过了好一会儿，看到她稍微平静了一些的时候，牙琉雾人才开口：“那么……我已经坦白了，说一说你的事情吧，若奈。从什么时候你开始怀疑我了呢。”
　　“从一开始，因为我知道你的动机……还有一切计划。”
　　“果然，你实在是一个危险的孩子。”
　　“我想过很多办法，在暗中打乱你的计划，但是都失败了，有的时候我甚至想着和你同归于尽，但是没有勇气。直到那天晚上我……我想了半天，准备直接和你谈一谈，但是却遇到了那样的事情。
　　“结果，现在一切都无法挽回了……都是因为我的软弱。”
　　“听到你这么说我真是不好受……妹妹为了哥哥的罪业而苛责自己，真是比裁判长的判决还要让我心凉啊。”
　　“那么你就没有想过，让这个罪业停止吗？”
　　“有的时候走上一条路，便没有回头之时了——我想这一点你也能够清楚。”
　　——走上一条道路，便没有回头之时，谎言必须要用新的谎言弥补，一个个谎言织成网，阻隔了所有的退路。并不是无法回头，也许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回头。
　　——但是似乎我也是这样。

　　两个人就这样坐着，面前是早已冷掉的红茶，窗外是西斜的太阳。不一会儿，看守过来提醒他们会面时间快要结束了。
　　“最后再问一句，以后你打算怎么做呢，若奈。”
　　“你刚刚说过了，有些道路没有回头之时。”若奈站了起来，轻轻地整理着衣服。
　　“就算是你眼中的恶魔，全部罪业的产生之人已经被困在这里，无法再逃脱处罚？”
　　“就算你在这里，有些人还是即将被你的罪业吞没，不是吗？”她转过身来面对他。
　　“你知道的比我想象得多，若奈。”
　　“原先是因为我的疏忽，没有注意到你已经从我这里偷走了定时炸弹，安置在他们的身边。现在如何拆除这个炸弹，才是我要忙活的事情呢。啊拉，还有如何逃掉那个人的监视也是让人十分头疼的事情呢。”
　　“确实……我没有做出这样的事情，你是被另外的不怀好意的人盯上了，若奈。”
　　“那个人到底是抱有什么态度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的角色需要转换了……放弃成为单打独斗的前锋，让一个更加有趣的家伙帮我完成这些。”
　　“我们本来都可以不用这样做。”
　　“但是我们都没有收手。”若奈走到门口，却又站住了。她转过身来，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静静地看着牙琉雾人。
　　“好吧，最后纠正你的三个错误观点，第一点，除了生命没有回头的机会，没有哪条道路必须是一直走下去的。在正确的道路上坚持，叫做勇气，在错误的道路上回头，叫做救赎。
　　“第二点，离开你的时候，我并不是因为欢欣而像那样拥抱你，我只是觉得，七年以后我也许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似乎也是这样呢。
　　“还有第三点。”牙琉若奈从上衣靠近胸口的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最后的。”
　　牙琉雾人怔怔地看着她手上的东西，没有说话。
　　“牙琉若奈至今，深爱着自己的哥哥，并且希望他身上已经深重的罪业不要再加深，不至于让他万劫不复。”
　　她转身离开。

　　——你还留着。
　　牙琉雾人静静地坐在那里，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一丝笑意。他没有想到若奈还保留着那件东西——七年前他送给她的口红。看着当时她的表情，牙琉雾人已经很清楚了她的想法，也知道她断定了这里面被加入了阿托奎宁。他似乎预知了那支口红的命运——被锁到阴暗的抽屉里不见天日，或者被扔掉在垃圾堆里变质发霉。
　　——只是没有想到，你还留着它。
　　——但是你那冰冷的语调，却在宣判我已经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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