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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陆
七月流火天,万物萎靡。
九皇子府的下人却个个精神抖擞,再过三天,便是九皇子娶亲的大日子,这府里上下自然忙成一团。
最清闲的,却是九皇子本人。
此刻正坐在木桶里悠闲拔凉,翠翠在前面给他当书架,他嗯一声,翠翠便翻一页,还不时捏着剥好的葡萄喂他。
这红袖添香、浓情蜜意的模样,可不像是就要娶亲的人。
云笙看书入神,翠翠的眼却是定在云笙身上。她从小看着云笙长大,云笙从前也虽生得美,肤如凝脂、螓首蛾眉、眼波流转间也是顾盼生辉,却总觉得太过粉脂气。如今长大成人,修长的身量、肩宽腰窄无不显示出男子的英气,眉宇之间也渐渐透出隐不掉的风雅和韵味,尤其是他心无旁骛专注的时候,那漆黑的眸子好像诱惑的漩涡,让人心甘情愿地沉沦。
这样高贵完美的人,居然专宠貌不惊人的自己。
一想到此,翠翠的心能透出蜜来。
云笙即将大婚,却不知避嫌。
她作为玉妃留下照顾云笙的人,本应提点主子,让他莫要落人口实。翠翠也从来是识大体的姑娘,奈何陷入痴恋中的女人,哪里还有什么理智?
浴桶中的水渐渐温了,室内的热气慢慢笼罩过来,少年面上凝脂般的雪肤之下,隐隐透出一层胭脂之色,翠翠心跳怦然,竟忍不住俯身亲了一下。
少年一愣,挑眉看她片刻,微微笑了:“姐姐偷袭我。”
翠翠也不知自己为何竟会做出如此胆大举动,登时臊得双颊红透如桃,见少年也不责怪,心里更甜了。抿着嘴儿将葡萄粒儿递到少年嫣红的唇畔,细声道:“来,张嘴。”
少年乖乖启了唇,又将注意转到那书册之上。
翠翠有些意犹未尽,不知怎地,但凡少年的注意片刻不在她身上,她便倍感失落。
百无聊赖地数着云笙身上的小水珠,看它们一颗颗拼着赛着地往下滑,在那细白的皮肤上留下稍纵即逝的水痕。就像他们欢好时,少年淌下的细汗,她坐在那修长细腻的腿上,挂在他细窄有力的腰间,属于少年的气息环绕着她……翠翠面色潮红,忍不住娇声道:“殿下,您看得是什么呀?有趣吗?翠翠不识字,讲给翠翠听吧。”
云笙不解风情地皱眉,眼不离书:“嘘!”
翠翠心里登时一堵,好在过了一会儿,云笙又不怀好意地逗她:“哦,春宫图。”
“殿下糊弄小孩呢?!这哪里有图?!”翠翠喜上眉梢,却佯怒立起眼,把书抢在手里看了又看,“这分明是什么什么兵!哦,兵书吧?嗯?”
“姐姐还我。”少年闲闲摊出手,眯起眼睛的模样像是在撒娇。
翠翠摇摇脑袋:“俺偏不还!”
少年表情无甚变化,哗啦一声从水中站起来,淡淡道:“那姐姐便不要再伺候我了。”
翠翠被云笙溅了一身水,正欲抡起粉拳撒娇捶他,忽听他这样说,一时竟愣住了。她咬了咬唇,声音有些发颤:“殿下,不好这样唬俺!”
少年风轻云淡地摇头,一双黝黑水润的眼深不见底:“没骗你,是真的。”
翠翠愣住了,屋子里闷热的空气仿佛一下子冷却下来,她直直杵在房中央,甚至忘记为主子擦身更衣。
少年随手勾了浴巾过来,胡乱擦了身体,便倒进床榻:“这府里的其他差事你随意挑,退下吧。”
没有丝毫的留恋,没有半分的不舍。
翠翠已经说不出话来,眼眶不知何时红了,续在眼中的泪水强忍着不肯落下。
她怎么就忘了?!云笙骨子里的薄情和决绝,她其实比谁都清楚的啊!柔情似水也好,浓情蜜意也罢,只不过是他无聊解闷的调剂。谁爱上他,谁就是自讨苦吃。
他宠着她、赖着她,不过是因为她有自知之明,从来不会让他觉得麻烦。如今,她竟痴心妄想,自是没有留在他身边的资格了。
“主子,您……”她张了张嘴,想要为自己做最后一次的争取。
她以后真的不敢再自以为是了!她以后真的会尽心尽力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再也不敢动私心了!
那薄薄的床帐却动了动,少年带着些懒怠的声音传了出来:“嗯?你如何还没走?”
饶是如此绝情,竟连半句话也不肯多听。
翠翠一哽,再也说不出话来,她咬牙擦去眼泪,最后看了那床帐里隐约的身影:“主子好生歇息,奴婢这就告退。”
“唔……”少年咕哝着,“门敞着吧,凉快……”
大喜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皇家的迎亲车队绕着京城长街巡游,九皇子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一身艳红衣,额上勒明珠,腰佩镶金花团锦簇带,明眸转盼遗光彩。
顾而倾城。
拜堂之后,便是那洞房花烛。
新娘红烛并坐,秤杆挑起喜帕。
莹莹红烛生暖晕,怯怯轻扇掩红妆。
良人低头灼灼看,新娥微睇转横波。
喜帕下的脸扑粉太多,竟看不大清本来面目。眉毛几乎完全剃掉,只在眉头留下细细的两柳,略瘦的两颊涂着红红的胭脂,上下两唇只在中间点了红点。
是谁在作弄她吗?
这模样……简直太过好笑了吧?
云笙挑着喜帕愣在那里,新娘见他久久不动,吊起眼睛大胆望上看,红红的烛火中,男子美得不似凡人。竟是嫁给这般人物,新娘羞得垂下头,涂着丹蔻的手指绞紧了喜服。
一旁捧着果盘的全福人道:“殿下觉得新娘美吗?”
新娘咬唇竖耳倾听,不觉手指绞得更紧了。
片刻,听到如笙箫般悦耳的男音:“美,美若天仙。”
新娘垂下头,赤红了耳根。
身畔床榻蓦地一沉,男子竟是坐在了自己旁边,红袖之中探出一只细白修长的手,自然又大方地盖在自己互绞的小手上。
好像那温滑的手好抓的不是自己的手,而是自己的心!
呼吸顿时一滞,新娘子露出来的脖颈已经完全红透。
闺中未嫁之时,便听丫鬟们嚼舌,大皇子老实敦厚,二皇子温文尔雅,三皇子体弱多病,四皇子死得太早,五皇子骁勇鲁莽,六皇子才学平平,七皇子机灵毒舌,八皇子淡泊名利,九皇子……评价旁人都说他们的德行,到九皇子这里说得却是他的外表,貌如谪仙、风华绝代。
她知道以父亲今时今日的权势和地位,自己定会嫁一位皇子,却从未想过,父亲竟会选了老九!
少女庆幸着,认为这是天赐的良缘。
却并未往深处想,她的父亲做任何事,都不会毫无理由的。
全福人从果盘上拿出一颗枣儿,问新娘道:“请问皇子妃,这是何物?”
新娘羞羞怯怯地抬了下巴:“枣儿。”
全福人又道:“主子说的可是早生贵子的早吗?”
这竟是她要当着男子的面亲口承认吗?
可真是羞煞人了!侧眼瞥了瞥坐在一旁的云笙,男子已经开始把玩她的手指,她险些便要在他的掌心里融化掉,而那灼灼的视线也从未离开她的脸庞,新娘轻吸了口气,小声道:“是。”
“请问主子,这又是何物?”
“是花生呢。”
……
云笙坐在一旁,瞠目看着两人一问一答,越发想笑。
他歪头盯着新娘,心里在想,她到底像什么呢?竟这样想了半宿,一直到衣物尽褪,新娘抿嘴儿笑的时候,他才猛地想到,她竟活像一只兔子!
“殿下笑什么?”新娘萧月儿含羞带臊地倚着云笙微凉的胸口,这人竟真真是自己的相公,恍似梦中。
她一说话便更像兔子了。
云笙简直要笑出声来,也好不说话,回身挥挥手,示意那全福人退下。
孰知,竟听那人平声静气道:“殿下初试云雨,唯恐不知轻重伤了皇子妃,是以奴婢要在一旁照应着才是。”
初试、初试云雨?
云笙一怔,愈发觉得这一天太过喜感,回头一看,恍然大悟。
方才一直在想新娘子到底像什么,未发现这全福人竟是翠翠,不由得笑道:“因此,你便要站在这里指挥?”
翠翠面无表情地点头:“这是规矩。”
新娘子羞得一头拱进云笙怀里,不愧是将军的女儿,撞得他差点一口气未提上来,按着胸口连连点头:“好,好……”
……
不论睡得多晚,不论有多疲惫,总是在夜半时分突然惊醒,冷汗涟涟、睡意全无。
自从那晚玉妃睡逝,他便养成了这个毛病。
枕畔新娘子的妆容有些晕了,红红白白的混在一起,在这朦朦胧胧的夜里,愈发好笑。
云笙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周围哪里都是红绸喜锻,就连他身上的亵衣也是红的。他不甚喜欢这喜庆的颜色,干脆连亵衣也不披,就着月色轻一脚浅一脚地移到桌边。
酒樽里还残留着些冷酒,他拿起来仰脖饮尽,刚放下酒樽,忽的发觉面前竟多了一条朦胧的影子,心里咯噔一声。刚想起身,后颈处突然传来一阵钝痛,紧接着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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