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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散宴
“佚名笔友？”
“是啊，最近新流行的玩法。”琳琳抱着抱枕在床上打了一个滚，“选择同一地区，随意填写地址和收信人然后寄出，对方要是感兴趣，就会回信，这样就成了所谓的‘佚名笔友’啦。”
我这才明白难怪她的桌子上堆了那么多封其他收信人名字的信。
“说起来你真的一封都没有收到过吗？”琳琳不大相信地盯着我看，“照理来说你家的那种某某楼某某层是比较流行的地址吧……”
我把那些信整理好放回文件格里：“那么多家住户，也很难被选中吧。”
“也是哦……”
其实说到这种地址准确，却查无此人的信件，我最近确实是收到过一封。不过与其说是封信，还不如说是张邀请函，就夹在我房间的窗户缝里，要是我迟一点发现，就要让鸽子叼走了。内容是请我在大暑黄昏去花潮城参加伏日庆典，而且还把我的名字中的“里”字写成了“礼”字。
好没诚意的请帖。
虽然是这样想，但其实我对这次邀约还是挺期待的。从前常听器皿屋婆婆说起花潮城，那座城建在湖之下，终日只有月光拂照，城中只生长着一种名为“潮”的花朵，盛开时如海潮般繁茂，连颜色也是海与天空的青蓝之色。
光是听名字就觉得十分美丽。
大暑的那天我被罗玘先生丢了好几个委托，等我处理完时天都快黑了，已经是错过了赴约的时间。我想既然不能去参加庆典，就欣赏一下夏日傍晚的景色吧，反正我平时也从来没有好好欣赏过。
我所在的城市有山有海，植被茂盛，据说经济发展也不错，加上历史还算古老，城市人口从来只增不减，我很少能找到一块安静无人的地方，像现在这样静静地独处。
夏日傍晚的风比昼时要柔和凉爽许多，我抱膝坐在河堤边，暮色的光落在水面上，像一团团从水下映照上来的灯火，天空也褪去了先前那种晚霞的热烈，正慢慢覆上一层深邃的冥蓝。
月亮还未升起，也不知道此时的花潮城里会是怎样的景象。
“看样子你也错过了时间啊。”
我正犹自沉浸在黄昏和夜晚交替之际的美丽景色中，有道声音突然从我斜上方的位置响起，我一怔，连忙起身往声音的方向看去，那是一片橡树林，有张脸从其中一棵橡树的枝叶间露了出来。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在树上的？
如果是我来之前，那么没有察觉到周围有其他人，是我太大意了。如果是我来之后……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你来之前我就在了。”说完，他单手一撑从树上跃下，走到离我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很自然地朝我伸出手，“我叫慕楼茔。”他微笑着说道。
我迟疑了一会，终是走上前，握住了他的手，“云之里。”
他小指上的指环在暮色中闪烁着细碎的光，我有些好奇地想看清楚些，却只来得及看到它在微光之中拖曳出一条短暂发亮的光弧——那个慕姓少年的手捂住了我的嘴，腹间一紧，我的双脚立时脱离了地面，下一刻我已经落到了树枝干上。
覆在嘴上的手立刻离开了。
这让我恼怒的情绪减少了一半。
慕楼茔竖起一根手指，示意我噤声。我只好用眼神谴责他，无声地问他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他微微扬起下颌，那根竖着的手指往旁侧一指，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河岸边不知何时停了艘小小的乌篷船，船身和船篷皆白，船头挂着一串灯笼却是漆黑的，看起来十分诡异。它在水面上慢慢地打着旋，也没见艄公或其他人在，孤零零的像是艘弃舟。
我问慕楼茔那是什么，他答，不归舟。
不归舟不归舟，上了船就有去无回了。
我和慕楼茔在树上等了好一会才见那艘船慢慢地沉入水底，那片水面上竟然连丝毫的涟漪都没有。
“你刚才在树上是为了躲这艘船？”
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弦月东升，又有水面反光，坐在橡树上倒也不怎么觉得暗。只是岸边的街灯却一盏没亮，真是奇怪。
“有一半是。”慕楼茔靠坐在树干上，姿势十分地悠然。我很嫉妒他这种能够在糟糕环境下怡然自得的本领，我可不觉得在表皮粗糙的树干上坐着能有多舒服。
“那另一半呢？”
“当然是为了完成工作。”慕楼茔半眯着眼睛，那姿态有点眼熟，我想了想，恍然——他这样子跟邻居家那只爱在太阳底下睡觉的折耳猫真是像极了，连眯眼睛的动作都如出一辙。
兴许是我的眼神有些问题，亦或是我内心的想法太过直白，慕楼茔侧头对我说了一句：“我对猫过敏。”
我讪讪：“……哦。”这人肯定是在掩饰。
“你的请帖拿给我看看。”
我应了声，翻出那张写错我名字的帖子给他。他只打开看了一眼就递了回来，我倒是没有错过他没有发出声的话语。
他无声地说了“果然”。
“果然什么？”想也奇怪，我的好奇心并不算重，兴许是因为难得遇到了同伴，才会这么自然地问出口。
慕楼茔拿出一张请帖给我看。
“唔……错写成了‘杉’啊，他们是不是只能记双字的姓名呢？超过两个字就随便写了呢？”我半开玩笑地说道，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又问他，“你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是‘萤火’的‘萤’还是‘荧光’的‘荧’呐？”
总不见得是“盈盈秋水”的“盈”吧？
不过无论是哪个字都掩饰不了这个名字又奇怪又女气的事实。
慕楼茔却摇了摇头，在我的掌心写道，“是这个字。”
横竖撇点横钩横竖横。
茔。
我蹙起眉头。
“算命的说我命里缺土。”慕楼茔淡淡一笑，轻描淡写地带开了话题，“知道为什么名字会有‘错字’吗。”
“你知道？”我借着月光打量他，他的面容清俊秀雅，看样子也不过十六七岁，撇去年纪不谈，他给我的感觉倒是和澜哥很相似。
听到我的反问，他抿起薄薄的嘴唇，做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帖子上的那位‘慕楼杉’并不是不存在，他是我一位已经过世的亲属。”
“这样啊……抱歉。”名字里都有个“楼”字，应该是兄弟之类的吧。“可是据我所知，我并没有一位叫‘云之礼’的亲属啊。”
“被邀请的人不一定是收信者的亲属，但有一点是肯定的。”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我自然地接口：“都一定是……已经过世的人。”
“正是。”慕楼茔说，“花潮城终年不见日光，伏日庆典邀请的根本不会是常世之人。更何况花潮城已经有将近七十年没有发出请帖，这一次发出邀请，又用了黑灯的不归舟，很明显是要举办那个‘不散宴’。”
我默默抱着膝盖听着慕楼茔讲不归舟和不散宴，还有花潮城的故事，心里头把罗玘先生骂了一百八十来遍。这个可恶的中年老男人，家务无能的娘娘腔，难怪在听我说收到邀请后露出那种古怪意义不明的猥琐笑容。虽然他用一大堆委托阻止了我去赴约，但是他直接跟我说不要去不行吗？那样做会让他变丑吗？还是会被西装妖怪附身？唔唔……死吧！再也不去买老寿康家的生煎了！再也不做义务劳动了！不不不……下次收拾屋子的时候要问罗玘收费，按分钟计算！一分钟就算一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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