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之痒

　　医生给猫咪开的是药片。宋玉洗漱好，从浴室出来时，看到左柏思掰着猫咪的下巴，猫咪发出凄惨的哀嚎，左柏思手上则挂了彩。
　　“你就不能温柔一点？”宋玉斥道。
　　“它不吃啊。”左柏思有点烦躁。
　　宋玉抱起猫咪，哄了半晌，待猫咪情绪平稳后，将它放在桌子上，站在它侧面，一面挠脑袋，一面以两根手指捏着药，送进猫咪的嘴巴。
　　“喂进去了。”宋玉说。
　　“……”左柏思无奈，“我刚刚也是这样，它就不肯。”
　　“那是它的错咯？”
　　“……”左柏思皱起眉，“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话说一半，又咽回去。
　　宋玉知道自己阴阳怪气招人烦，但他并不在乎被左柏思烦，所以无意收敛。他把猫咪送回猫舍，径自去书房工作了。

　　厉云岫发来PPT的文字提纲，宋玉看过才知道这是一场很重要的汇报，直接面向事业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高层对他们的重视程度。而厉云岫的汇报更是重中之重，因为只有他一个人需要在肖希柠发言之后补充汇报，这意味着肖希柠将美术定位为项目的核心竞争力。
　　宋玉很久没做过PPT了，一时不知从何下手。
　　正抓狂呢，左柏思敲他的门，问他喝不喝热牛奶。
　　宋玉只想把热牛奶倒他脑袋上，大喊一声“不喝”。
　　结果左柏思反倒推门进来了，问：“出什么事？”
　　宋玉瞪了他一眼，不吭声。
　　“你在弄什么？”左柏思将牛奶放在他手边，看他的屏幕，“PPT？很难搞吗？”
　　他太淡定，太温柔，宋玉的情绪不知不觉被他疏散了，低声道：“有点不知道怎么搞。”
　　左柏思看了看提纲，问：“需要模板吗？我帮你找一个。”
　　“算了吧，你的模板肯定很商务，和我要的不是一个风格。”
　　“也有活泼一点的。”
　　左柏思在手机上翻了半天，发给宋玉一个模板，宋玉一看，还真是那么回事。他开始套模板，套着套着，自己便有了想法，逐渐进入工作状态。
　　“喝吗？”左柏思指指桌上的牛奶。
　　“放着吧。”宋玉说。
　　左柏思便起身离开，没走两步又返回来，问：“你岗位变动了吗？怎么还需要做PPT。”
　　宋玉看向他，说：“给厉云岫做的。”
　　那一刹那，左柏思的表情精彩至极，堪称五颜六色的黑。
　　宋玉没绷住，哈哈大笑。
　　左柏思一开始很恼火，看他笑得太开心，竟也控制不住地扬起嘴角，问：“有那么好笑吗？”
　　“有，”宋玉点头，“厉云岫即将用你的模板去汇报工作，太好笑了。”
　　“你就喜欢看我笑话。”左柏思说。
　　两人笑了一会儿，渐渐静下来。一静，就有些尴尬。
　　左柏思沉了口气，忽然说：“小玉，我决定暂时先不买房。”
　　宋玉偏过头，没说话。
　　左柏思解释道：“我仔细想过了，你说的对，我不能和我妈较劲，那样反倒被她束缚。咱们先租房住，租一个大平层，或者租个独栋，生活品质不会受影响，以后慢慢攒下钱，再考虑买房。你觉得呢？”
　　宋玉点点头：“随便，我不过是跟着你罢了。”
　　左柏思皱了下眉，又很快舒展开，叹出口气，说：“小玉，我知道，你肯定不喜欢厉云岫。上次在江边，是我没控制好情绪，做了混账事，说了混账话，我向你道歉。但你不要怀疑，我对你的爱是真的，我对这份婚姻也是认真的。你千万不能怀疑，你一定要相信我。”
　　他抓紧每一个机会，展现沟通姿态，但宋玉只觉得疲惫。他忽然想起下午和杨宏的对话。杨宏说他太真诚，说话很直接、很肉麻。真是怪了，杨宏和他交情那么浅，他都可以真诚以待，换成关系极深的左柏思，他却做不到直接，更没办法肉麻。
　　他迟迟没说话，头渐渐垂下。
　　左柏思没有放弃，握住他的手，问：“小玉，你相信我吗？”
　　宋玉强打精神，答道：“相信。你说你爱我，说你不会背叛我，我都信。”
　　左柏思眼睛亮了下，很惊喜似的，说：“小玉，我们好好过日子，别闹别扭了，好吗。”
　　隔阂感立刻加重了，宋玉只觉自己永远也无法和左柏思心意相通，绝望至极。但他不想辜负左柏思沟通的决心，于是强逼自己组织语言，沉吟半晌后，终于说道：“我不是闹别扭。我很难过，不是因为某个事件，是一天一天，积累起来的难过。我不知道怎么办。事情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你没有我想象中的需要我，我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需要你。你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懂我，我也完全不了解你。我感觉自己的爱情变成了理论，没有实践，就像拿着画笔，画不出画。”
　　这是他能找到的最准确的语言，但在说出口的瞬间，他还是觉得词不达意，胸口因此堵上一块大石头，其它已成形和未成形的语言，全都压回心底。
　　左柏思揉揉眉心，沉默半晌后，突然说：“我是不是必须和许锦昇中断合作。”
　　他不使用任何抽象词汇，只思考眼前的实际问题。
　　宋玉深思许久，说：“是的，你必须和他中断合作，但我不能保证你中断合作后，我们的关系就立马恢复从前。”
　　左柏思深深地皱起眉头，没说话。
　　宋玉灰心丧气，说：“对不起啊，我的道理，总是那么无理。”
　　左柏思垂下头，大概也有些灰心丧气。但他性格还是乐观的，起身揉揉宋玉的脑袋，说：“会过去的。”也不知是安慰宋玉，还是安慰他自己。

　　左柏思离开后，宋玉发了许久的呆。等他端起桌上的杯子，牛奶早就凉了个透。
　　他又熬了两个小时，将PPT做了个七七八八，起身回客房睡觉。
　　这一天，回客房的路依旧畅通无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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