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垄上试验
晨雾散尽后,青禾蹲在田埂上,手里攥着一小把从空间角落取出的湿泥。
这泥和昨天那撮不太一样——颜色更深,质地更细腻,捏在手里有种奇异的温润感,像是握着一小块有生命的土壤。她盯着掌心的泥团,又抬头看了看眼前这片黍子田。
田不大,约莫半亩,分成三块。左边那块是村里原本种着的,黍子蔫黄稀疏;中间那块是她昨天埋过湿泥的,几棵黍子绿得扎眼;右边那块还空着,土质干硬,裂缝纵横。
一个念头在她心里盘旋,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让她不安。
她想做个试验。
一个更大胆、更系统的试验。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右边那块空田前。蹲下身,用树枝在干裂的土面上画了三个圈——每个圈碗口大小,间隔三步。然后她从怀里掏出三个小布包——那是昨晚悄悄准备的,每个包里包着一撮不同的土壤。
第一个布包:普通的干土,从田埂边随手挖的。
第二个布包:空间里那撮“变异”的湿泥。
第三个布包:一半干土,一半湿泥混合。
她小心地解开布包,将土壤分别倒进三个圈里,然后用手指轻轻埋好,表面撒上一层薄薄的干土做掩护。做完这些,她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一层细汗——不是累的,是紧张的。
如果被人看见……如果被人发现……
她环顾四周。田地在村子东边,这会儿正是早饭时间,村民大多在家里,只有远处井边有几个人在排队打水,没人往这边看。
她稍微松了口气,又从怀里掏出竹筒。
竹筒里的水清澈透亮。她犹豫了一下,倒出三小碗水——真的很少,每碗只够润湿土壤表面。她将水分三次浇在三个土圈上,动作很轻,很慢,确保每一滴水都渗进土里。
水渗下去的瞬间,她好像看见……第二个土圈里的湿泥,微微亮了一下?
不,是错觉。是阳光照在水面上的反光。
她告诉自己,然后迅速收起竹筒,用脚把周围的痕迹抹平,转身离开了田地。
回到学堂时,林墨正坐在桌边,面前摊着那本册子,眉头紧锁。听见动静,他抬起头:“你去哪了?”
“田里看了看。”青禾尽量让声音平静,“村长不是让我们帮忙吗?”
林墨点点头,没再多问。他的注意力显然还在册子上:“我爹的记录……比我想象的复杂。”
青禾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册子摊开的那一页,画着一幅奇怪的图——不是山脉,也不是水系,而是一种弯曲盘旋的线条,像蛇,又像植物的根须。线条旁边标注着细小的字,她一个都不认识。
“这是什么?”
“地脉图。”林墨的手指沿着线条滑动,“我爹说,地脉分五色——青属木,主生发;赤属火,主炎上;黄属土,主承载;白属金,主肃杀;黑属水,主润下。每条地脉都有对应的属性和走向,相互交错,形成大地之气运行的网络。”
青禾听得云里雾里,但捕捉到了关键词:“水属地脉是黑色的?”
“对。”林墨点头,“黑色水脉主润下,负责滋养土地,调节旱涝。如果一条水脉枯竭,要么是地气运行受阻,要么是……有外力干扰。”
他顿了顿,看向青禾:“我爹在最后几页写了一段话,我昨晚才看到。”
“什么话?”
林墨翻到册子最后。那一页的字迹很潦草,像是匆忙写下的,有些字甚至被墨迹晕开,看不清了。但青禾能辨认出开头几句:
“地脉将乱,非天灾,乃人祸。有贪婪者,欲截地气为己用,强改地脉走向,致使水土失衡……”
后面的字看不清了。但就这几句,已经让青禾的后背窜起一股凉意。
“人祸?”她喃喃道。
“我爹没写具体是谁,也没写为什么。”林墨的声音很沉,“但他特意把这段写在最后,还用了密语——要不是我小时候他教过我认这种字,我根本看不懂。这说明……他很怕这段内容被人看见。”
青禾想起村长说过,林墨的父亲三年前最后一次来村里,说北地要大旱,让村里早做准备。那时候旱灾才刚刚开始,他怎么就知道会持续三年?怎么就知道是“人祸”?
除非……他看到了什么别人没看到的东西。
“你爹他……”青禾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惹了什么麻烦?”
林墨沉默了很久,最后摇头:“我不知道。他从来不说外面的事,只教我认药、种地,还有……”他看向册子,“这些地脉的道理。他说这些东西比金银重要,是林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不能丢。”
窗外传来鸡鸣声,接着是村民劳作的吆喝声。一天开始了。
“我去祠堂。”林墨收起册子,“村长让我把后山那个水源的位置标在地图上,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可能的出水点。”
他站起身,腿伤让他动作有些僵硬,但比昨天好多了。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青禾一眼:“你自己小心。黑三的人……不会轻易放弃。”
青禾点头:“我知道。”
林墨走了。学堂里安静下来,只有念安在炕上玩布偶——那是个破布缝的小狗,是青禾用旧衣服给他做的,他当宝贝一样整天抱着。
小银子趴在念安脚边,绿眼睛半闭着,耳朵却竖着,警惕着外面的动静。
青禾坐在桌边,盯着自己的手腕。银镯藏在袖子里,但能感觉到它的温度——不烫,是一种温润的、持续的热,像冬日里贴身戴着的暖玉。
她想起林墨说的“地钥”。
开启地脉之门的钥匙。
如果这镯子真的是地钥,那她是谁?娘是谁?姥姥的姥姥是谁?为什么林家的祖传册子上会有和镯子一样的图案?
太多问题,没有答案。
她甩甩头,把这些念头赶出去。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验证银镯的能力,弄清楚它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代价是什么。
她站起身,走到灶台边。早上还剩半碗粥,她热了热,喂给念安。孩子吃得很香,小嘴吧嗒吧嗒的,吃完还舔了舔碗边。
“姐姐,我们今天去哪玩?”念安仰着小脸问。
青禾摸摸他的头:“姐姐要去田里干活,你跟小银子在学堂玩,好不好?”
念安虽然失望,但懂事地点点头:“好。”
青禾又给小银子喂了点粥,然后背上竹篓——那是陈叔给的,说让她去后山采点野菜。其实她是想去田里看看那三个土圈。
走出学堂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村子里很热闹,妇人们在井边洗衣,汉子们在修葺屋顶,孩子们在空地上追逐打闹。看见青禾,有人朝她点点头,有人视而不见——流民在村里就是这样,不被排斥,也不被接纳,像个透明的影子。
她走到田边时,心跳又开始加速。
三个土圈还在,表面覆盖的干土完好无损,没人动过。她蹲下身,先看第一个圈——普通的干土,浇了竹筒里的水。
土还是干的,硬邦邦的,和她埋下去时没什么两样。
第二个圈——空间里的湿泥。
她扒开表面的干土,愣住了。
湿泥的颜色更深了,质地更细腻了,像一团深褐色的膏脂,在阳光下泛着湿润的光泽。最让她震惊的是,湿泥表面居然冒出了几根极细的、白色的根须——不是黍子的根,而是一种她不认识的植物的根,细得像头发丝,密密麻麻地扎进湿泥里。
这泥……能自己长出东西?
她的手微微发抖。她小心地捏起一小撮湿泥,凑到鼻尖闻了闻——没有土腥味,反而有一股清新的、类似青草的气息。
她把湿泥重新埋好,看向第三个圈——混合土。
混合土的变化没有湿泥那么大,但也能看出不同。土壤变得松软了些,颜色也深了些,摸上去有湿润感。但没长出根须。
她跪在田埂上,盯着这三个土圈,脑子里飞快地转着。
竹筒里的水对普通土壤无效,对空间湿泥有强化作用,对混合土有轻微改善。
空间湿泥本身就有活性,能促进植物生长。
那么……如果她把湿泥和种子一起种下去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疯长。她看了看四周——没人。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那是昨天陈叔给的,里面是几粒黍子种子,说是村里留着明年种的,很珍贵。
她咬咬牙,在湿泥圈旁边又挖了个小坑,埋进两粒种子,盖上薄土。然后又从竹筒里倒出一点水,浇下去。
水渗下去的瞬间,她好像又看见湿泥微微亮了一下。
这次她确定不是错觉。是真的在发光——很淡,很短暂,像萤火虫的微光,一闪即逝。
她屏住呼吸,盯着那个埋了种子的地方。
一刻钟过去了,没动静。
两刻钟过去了,还是没动静。
她有些失望,正准备起身,忽然看见——土面裂开了一道细缝。
很细,像头发丝,但确实裂开了。
接着,一点嫩绿从裂缝里探出来,颤颤巍巍的,在阳光下脆弱得像个幻觉。
但它是真的。
黍子苗。一夜之间破土而出的黍子苗。
青禾的手捂住嘴,才没叫出声。她跪在地上,盯着那点嫩绿,眼睛一眨不眨,生怕一眨眼它就会消失。
是真的。
银镯的力量,真的能加速植物生长。
真的能……改变土地。
她的心跳得飞快,快得她几乎能听见血液奔流的声音。这力量太可怕了——可怕到让她恐惧。如果被人知道,如果被人利用……
“青禾姑娘?”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青禾猛地回头,几乎是跳起来的。是昨天在祠堂见过的一个老者,姓赵,村里人都叫他赵老伯。赵老伯背着竹篓,手里拿着小锄头,正疑惑地看着她:“你在这干什么?”
“我……我看看土。”青禾强迫自己镇定,同时用脚把那个刚破土的黍子苗盖住,“陈叔让我来采野菜,我顺路看看。”
赵老伯点点头,没怀疑。他走到田边,蹲下身,捏了捏土壤:“这地太干了。今年雨水少,后山水源又不够,这些黍子……怕是撑不到收成。”
他的声音里透着忧虑。青禾看着他花白的头发,深陷的眼窝,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冲动——告诉他,告诉他我能让土地变好,能让庄稼长起来。
但她咬了咬嘴唇,把话咽了回去。
不能说。现在还不能说。
“赵老伯,”她换了个话题,“村里……以前也这么旱吗?”
“以前?”赵老伯苦笑,“以前临河村可是个好地方。村前有条河,叫临河,水清鱼肥,两岸都是好田。后来河水干了,我们才搬到这山坳里,靠后山的暗河活着。”
他指着远处的山:“看见那山了吗?叫青雾山。以前山顶常年有雾气,那是地气上升的迹象。说明这地方地脉活跃,水土丰润。可这几年,雾气越来越少,去年干脆没了。”
地脉活跃。青禾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地脉……真的会影响气候吗?”
“当然。”赵老伯说,“我年轻时候跟过一个游方道士,学过点皮毛。他说大地像人,有血脉有经络。地脉就是大地的经络,地气顺着经络运行,滋养万物。如果地脉受阻,地气不通,那地方就会出问题——不是旱就是涝,不是瘟就是疫。”
他顿了顿,看向青禾:“姑娘,我看你面善,提醒你一句——最近少去后山。我夜里观星,发现青雾山地气有异动,怕是要出什么事。”
“异动?”
“说不清。”赵老伯摇头,“就是感觉……地气在躁动,像一锅水要烧开了。这不是好兆头。”
他说完,背着竹篓走了,留下青禾一个人在田埂上。
地气躁动。地脉异动。
她想起林墨父亲册子上那句话:“地脉将乱,非天灾,乃人祸。”
想起银镯偶尔的发热。
想起小银子总能找到水源。
这一切,似乎都在指向同一个方向——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而她,似乎被卷进了漩涡中心。
她低头看手腕。银镯在袖子里,温润的,沉甸甸的。
地钥。
如果这真的是地钥,那她该怎么做?用它打开地脉之门?可门后面是什么?是生机,还是更大的灾难?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得活下去,得让念安活下去,得让这个小村子里的人活下去。
这就够了。
至于其他的……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被盖住的黍子苗,转身离开了田地。
得去找林墨。得把赵老伯的话告诉他。
得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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