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十六章魂海微澜
一、死寂回响
日子不咸不淡地滑过,窗外梧桐叶已从金黄转向枯槁,秋意愈发浓了。回春堂后院侧厢那扇紧闭的门,如同一道隐秘的闸,将那个风雨夜带来的惊涛骇浪,暂时隔绝在外,只在门内留下了一片凝固的、沉滞的死寂。
“乞丐”依旧躺在草席上,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如同一具真正的、等待腐烂的尸体。呼吸微弱到几乎要贴在鼻端才能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流,心跳迟缓绵长,间隔良久,才传来一声沉闷而滞涩的、仿佛从深井底部传来的搏动。林文轩每日亲自前来,以银针探穴,撬开牙关,将极温和的、近乎是纯粹滋补的参汤米浆,一点点用竹管注入喉咙深处。汤汁大多顺着喉管无声滑下,极少被吞咽,但总算是吊着那口气不曾断绝。
林文轩的眉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锁越深。他行医数十载,自问也见过不少奇症怪疾,但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脉象。脉息微弱,却并非细若游丝,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沉甸甸的、仿佛被什么东西强行“压”住的滞涩感,每一次搏动都极其缓慢、沉重。更诡异的是,这脉象虽然微弱,却始终维持在一个极低的水平线上,既不恶化,也绝无好转的迹象。皮肤冰凉僵硬,触之如蜡,没有活人应有的温润与弹性,但也不见尸体腐败的迹象。瞳孔涣散,对光毫无反应,眼睑下偶尔能见到眼珠极其缓慢地滚动一下,证明其并非脑死亡,却也没有清醒的征兆。
“活死人……” 林文轩不止一次在心中暗叹。他隐隐感觉到,这“乞丐”体内,盘踞着某种超越了凡俗医理的力量。那并非简单的伤病,更像是一种……“状态”,一种介于生死之间,被某种更强大的、未知的存在强行禁锢、维持的、诡异的平衡。以他的医术,乃至整个凡俗世界的医道,恐怕都对此无能为力。他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每日灌些汤水,清洁身体,防止褥疮,维持其肉身不腐。
而林云霁这边,伤势恢复得出人意料的快。不过十余日,内伤已然痊愈,面色也恢复了红润,只是精神偶尔有些恍惚,尤其夜深人静时,眉心那点朱砂痣便会隐隐发热,眼前会闪过一些破碎的、光怪陆离的影像碎片。他知道,那是雨夜之事留下的、难以磨灭的后遗症,也是他与那侧厢中沉睡的、诡异的“人”之间,那根无形丝线的牵绊。
他不再被父亲禁足,开始在医馆帮忙。但他总会不由自主地,在端药经过、或在后院整理药材时,目光长久地落在侧厢紧闭的门窗上。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丝微弱的联系,如同蛛丝,始终存在着,一端连接着他的眉心,另一端探入那扇门后,连接着那片冰冷、黑暗、死寂的、如同万年寒潭的意识深处。
有时,夜深人静,他会屏息凝神,尝试着将全部心神沉入那丝联系。并非要“进入”或“窥探”,只是静静地、小心翼翼地、去感受那片“黑暗”。
每一次,回应他的,都是无边的、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死寂。那死寂如此厚重,如此空旷,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与热。他能“感觉”到,在那片黑暗的最深处,并非虚无,而是盘踞着某种更为庞大、更为复杂、更为可怕的、难以名状的存在。那存在被层层束缚、禁锢、压制,如同沉眠的太古凶兽,散发着令他心悸的气息。他不敢靠近,甚至不敢让自己的心神“视线”过多停留,唯恐惊醒了那未知的、潜伏的庞然大物。
但偶尔,极其偶尔的刹那,他能捕捉到那片黑暗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暗红色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一闪而逝。那光芒如此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历经了万古洪荒般的疲惫、痛苦、与……执着。每一次捕捉到那丝光芒,林云霁的心都会没来由地一紧,仿佛被无形的针刺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淡淡的、挥之不去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与怅惘。
他知道,那个人……或者说,那残存的意识,还在。在那片无边的黑暗与死寂中,如同被冰封的火焰,顽强地、孤独地燃烧着。他不知其名,不知其过往,不知其为何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更不知其与自己有何关联。但那一丝微弱光芒传递出的感觉,却莫名地,让他无法真正将其当作一具“活死人”看待。
这一日,午后秋阳正好,金灿灿的光透过窗棂洒进回春堂的侧厅。林文轩在替一位咳嗽不止的老妪诊脉开方,林云霁则在一旁的药柜前,专注地分拣、研磨着一味治疗风寒的药材“防风”。药材的清香与阳光的暖意混合在一起,带来一种安宁的气息。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伴随着阿福带着哭腔的呼喊:“老爷!少爷!不好了!前街李记茶庄的少东家,被、被毒蛇咬了!人抬到街口了!”
林文轩神色一凛,立刻起身:“毒蛇?何种毒蛇?被咬在何处?多久了?”
“是、是竹叶青!咬在小腿上,约莫一刻钟了!” 阿福气喘吁吁,脸色煞白。
竹叶青!临江一带常见毒蛇,毒性猛烈,若救治不及时,轻则致残,重则毙命!林文轩二话不说,拎起药箱就往外冲:“云霁,取我的银针、拔毒膏、还有备用的‘清心解毒散’来!快!”
“是,爹!” 林云霁也知事态紧急,放下手中的药材,转身快步朝内堂药房奔去。他熟门熟路,很快取齐了父亲所需之物,用布包好,也顾不得许多,疾步朝前堂赶去。
就在他穿过中庭,即将踏入前堂的刹那,一股强烈的、毫无征兆的眩晕感猛然袭来!眼前景象瞬间天旋地转,耳中嗡鸣不止,仿佛有无数尖锐的嘶鸣、咆哮、哭泣声在脑海中炸开!眉心朱砂痣处传来一阵剧烈的、如同被烙铁烫过的灼痛!与此同时,胸口贴身戴着的“月华”古玉,也骤然发烫,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那股灼人的温度!
“呃!” 林云霁闷哼一声,脚步踉跄,险些摔倒,手中的布包差点脱手。他勉强扶住廊柱,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那不是身体的眩晕,而是源自灵魂深处,是那根无形的、连接着侧厢的丝线,在刚才那一瞬间,骤然传来了一股极其强烈、混乱、暴戾、充满无尽痛苦与毁灭欲望的波动!
是侧厢里那个人!不,是那团“黑暗”!就在他心神被蛇毒伤人事件牵动,情绪产生波动的瞬间,那黑暗深处,那点微弱的、暗红的余烬,似乎被什么刺激到了,猛地、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仅仅只是一下,却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了巨石,掀起了滔天巨浪,顺着那无形的联系,狠狠冲击在他的心神之上!
“云霁!你怎么了?” 前堂门口传来父亲焦急的喊声。显然他也察觉到了儿子的异样。
“没、没事!爹,你先去!” 林云霁强忍着脑中翻江倒海般的剧痛与眩晕,咬着牙站稳,朝父亲挥了挥手。他不能耽误父亲救人。而且,他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来自侧厢的、恐怖的灵魂波动,虽然剧烈,却只是刹那,随即又迅速沉寂下去,恢复了那片死寂的黑暗。仿佛刚才那一下,只是某种无意识的本能反应,或是……沉睡巨兽的一个梦魇?
林文轩见儿子脸色虽白,但还能站稳说话,又心急救人,只得匆匆叮嘱一句“不舒服就回房歇着”,便快步出门了。
林云霁靠着廊柱,大口喘息。好一会儿,脑海中的轰鸣与眉心、胸口的灼痛才渐渐平息。他扶着墙,缓缓站直身体,望向侧厢的方向,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疑与凝重。
刚才那一瞬间的冲击,不仅仅是痛苦,更让他“看”到了一些破碎的、一闪而逝的画面——无边无际的、燃烧着黑色火焰的血色战场;堆积如山的、断裂的神兵与魔躯;一张张扭曲的、绝望的、带着滔天恨意与恐惧的面孔,在火焰中哀嚎、消散;最后,是一双赤红的、燃烧着疯狂火焰、仿佛要焚尽天地的眼睛,死死地、带着某种毁灭一切的执念,看向他……不,或许不是看向他,是看向某个方向,某个人……
那些画面如此真实,如此惨烈,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的、属于“杀戮”与“毁灭”的气息,瞬间填满了他的意识,让他几乎窒息。那不是他过往十六年人生中任何可能的经历,也不是任何书籍、故事能够描述的景象。那是……属于另一个灵魂的、黑暗而血腥的记忆碎片!
那个人……究竟是谁?经历过什么?为何会在沉睡中,因自己情绪的波动,而爆发出如此恐怖、如此痛苦的灵魂波动?那其中蕴含的毁灭欲望与滔天恨意,仅仅是感知一丝,就让他灵魂颤栗。
而且,更让他心惊的是,那波动虽然只是刹那,却似乎……引动了什么东西。他感觉到,自己眉心朱砂痣深处,那股沉睡的、温和的力量,似乎被这外来的、暴戾的波动,微微“唤醒”了一丝,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鸣与……排斥?而胸前的“月华”古玉,似乎也在那一瞬间,散发出一股清凉的气息,试图平复、隔绝那波动。
它们……在彼此呼应?或者说,在彼此对抗?
林云霁心乱如麻。他隐约意识到,自己似乎卷入了一个远超想象的、深不见底的漩涡。侧厢里的那个人,就像一颗不知何时会爆炸的、危险至极的火种。而自己,则与这颗火种,被一根看不见的、脆弱的、却又无比坚韧的丝线,牢牢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甚至……同生共死?
这个念头让他打了个寒颤。他定了定神,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侧厢里的人,暂时被某种力量“禁锢”着,陷入了最深沉的、连梦魇都难以突破的“死寂”。只要不去过分刺激,或许暂时是安全的。当务之急,是协助父亲救人。
他将布包抱在怀中,快步走向前堂,只是脚步,比刚才沉重了许多。身后,侧厢那扇紧闭的门,在秋日的阳光中,投下斜长的、沉默的阴影,仿佛一只蛰伏的巨兽,无声地注视着一切。
二、微光
日子,又在表面的平静下,滑过了几日。回春堂的日常依旧,看诊、抓药、熬药,邻里往来,岁月静好。只是林文轩和林云霁父子俩的心头,都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无形的巨石。林文轩的忧虑自不必说,而林云霁,在经历了那次突如其来的灵魂冲击后,心中那份不安与探究欲,愈发强烈。
他开始更加频繁地、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侧厢,甚至会在夜深人静、确认父亲已睡下后,独自站在中庭,望着那扇在月光下泛着幽冷光泽的、紧闭的门扉,一站就是许久。那丝灵魂的牵绊,如同一条细细的、冰冷的锁链,缠绕在他的心上,让他无法真正安宁。
他尝试过再次沉下心神,去触碰那根“丝线”,去感知那片黑暗。但每次,都如同石沉大海,得到的唯有死寂。偶尔,能捕捉到那点微弱的、暗红的余烬光芒,一闪而逝,传递出永恒的疲惫与冰冷。仿佛雨夜那一次剧烈的波动,耗尽了其积攒的所有力量,重新沉入了无底的、永恒的冰封。
但林云霁知道,那并非真正的沉寂。他能感觉到,在那片死寂的黑暗深处,似乎有某种“东西”正在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如同冰层下的暗流,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流动”着,或者说,“整合”着。那是一种极其晦涩的、难以名状的感觉,仿佛破碎的星辰在自行重组,仿佛冻结的时光在缓慢解冻,带着一种非生非死、非醒非梦的、诡异而沉重的“韵律”。
这感觉让他愈发不安。他不知道这种“整合”意味着什么,是那个人即将苏醒的前兆?还是某种更可怕的变化?他更不敢将这种感觉告诉父亲,徒增其忧。
这一夜,月色清冷,洒在庭院中,如水银泻地。林云霁处理完一日的杂事,洗漱完毕,躺在自己房中,却毫无睡意。侧厢传来的、那种若有若无的、缓慢的“整合”韵律,如同无声的潮汐,不断拍打着他的意识边缘。他辗转反侧,最终起身,披上外衣,悄然推门而出。
秋夜寒凉,露水渐重。他来到中庭,站在那株老桂花树下,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扇紧闭的、仿佛隔绝了生与死的门。
就在他凝神静气,试图更清晰地感知那种“整合”韵律时,异变突生。
并非侧厢内有什么动静,而是他自己——胸口那枚贴身佩戴的“月华”古玉,毫无征兆地,散发出一阵柔和、清凉、却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而悠远的、仿佛能抚平一切躁动与杂念的月白色光华!
这光华并不强烈,却凝而不散,如同水波般,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更奇异的是,眉心那点朱砂痣,也同时亮起温润的、与玉光隐隐共鸣的淡淡金芒。两股光芒交汇,在他周身流淌,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平和、仿佛灵魂都被洗涤的感觉。
林云霁一惊,下意识地抬手按住胸前古玉。玉身温润,光华内蕴,与月光交相辉映。他并未主动催动,这光芒是自行散发的。而且,这一次,他清晰地感觉到,这光华并非无的放矢,而是带着一种明确的、指向性的“意”。
它在“呼唤”,或者说,在“引导”着什么。
引导的目标,正是侧厢之内,那片死寂的黑暗!
几乎在月华光芒亮起的瞬间,林云霁敏锐地感知到,那根连接着他与黑暗的灵魂丝线,猛地、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并非之前那种狂暴、混乱、充满痛苦的冲击,而是一种……震颤!一种仿佛从最深沉的、被冰封的梦中,被强行、温柔地、拨动了一下的震颤!
紧接着,那片死寂的黑暗,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古井,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不虚的涟漪!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灵魂深处、又仿佛来自虚空之中的嗡鸣,在林云霁的意识中响起。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感觉”,一种“共鸣”。古玉的光芒,他眉心朱砂痣的微光,与那黑暗深处传来的震颤,三者之间,仿佛构成了一个奇异的、稳定的三角循环。
月华古玉的光芒,如同最纯净、最温和的溪流,顺着他与“乞丐”之间那根灵魂丝线,缓慢地、源源不断地流淌而去,无声无息地,渗入那片冰冷的、死寂的黑暗之中。那光芒所过之处,黑暗似乎被“稀释”了,被“照亮”了,虽然只是一丝一缕,却如同刺破永夜的第一缕晨曦,带来了难以言喻的、微弱却坚韧的“生机”。
而那点沉睡在黑暗最深处、如同余烬的暗红光芒,在接触到这股月华之力时,猛地、剧烈地跳动了一下!这一次,不再是痛苦的挣扎,而是一种……近乎“饥渴”的、本能的、贪婪的“汲取”!它开始主动地、缓慢地、吸收着流淌而来的月华之力!每吸收一分,那暗红的、如同余烬的光芒,便似乎明亮、凝实、稳定了极其微弱的一丝!虽然依旧是风中残烛,却似乎……有了一丝“燃料”,不再随时可能熄灭。
更让林云霁震惊的是,在这“汲取”与“滋养”的过程中,他眉心朱砂痣中那股沉睡的、温和的力量,也似乎被“月华”古玉散发的光芒所引动,开始自发地、极其缓慢地、沿着那条灵魂丝线,向着暗红光芒的方向,流淌而去一丝!这一丝力量,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与月华之力截然不同的、温暖的、充满勃勃生机的、仿佛生命本源的气息!那是属于“他”自己的、那尚未完全觉醒的、源自“云阙”的纯净神力!
月华之力如同清澈的溪水,滋养、抚慰、净化着那被黑暗、痛苦、业力、归墟之力重重污染的、濒临熄灭的残魂余烬。而那一丝源自林云霁的、微弱的本源生机,则如同投入余烬中的、最纯粹的火种,带来了“燃烧”本身的可能性,带来了“复苏”最根本的、属于“生命”的力量!
“呃……”
一声极其轻微、微弱到几乎不存在、仿佛只是幻觉的、痛苦的呻吟,顺着那灵魂丝线,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地,传入了林云霁的意识深处!
是“他”!是侧厢中,那沉睡的、如同尸体的“乞丐”!
他真的……“活”着!而且,在“月华”古玉的引导下,在汲取自己的力量……复苏!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在林云霁脑海中炸响!他下意识地就想断开这种联系,切断那灵魂丝线!这太诡异了,太危险了!一个来历不明、气息恐怖、沉睡中都能爆发出毁灭性波动的存在,正在通过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汲取他的力量!这无异于与虎谋皮,饮鸩止渴!
然而,就在他心神动摇,试图切断联系的刹那,那根灵魂丝线,那“月华”古玉的光芒,以及他眉心朱砂痣的微光,三者之间的共鸣,骤然加强了!一种无形的、温和却又无比坚韧的力量,瞬间将他所有的反抗意念、恐惧情绪,都“抚平”了。仿佛有一个更高层次、更古老的存在,在“告诉”他,这是“必须”的,这是“唯一”的道路,这是……早已注定的、无法抗拒的、属于“他”与“他”之间的、宿命的羁绊与循环!
与此同时,一段极其破碎、模糊、却又带着某种奇异真实感的画面,顺着那加强的共鸣与连接,涌入了林云霁的脑海——
那是一片无垠的、灰白色的、死寂的、不断有光粒生灭的“海”。海的中央,是九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漩涡。一个模糊的、几乎透明的、由无数碎裂光影勉强拼凑而成的、人形的轮廓,站在“海”边,面对着那九个漩涡。背影孤绝,仿佛承载了万古的悲伤与疲惫。然后,那身影转身,朝他(或许是朝画面之外的“视角”)伸出了手,手掌张开,掌心是一点微弱却温暖的、淡金色的光芒……
画面一闪而逝,如同幻觉。但林云霁的心,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痛!难以言喻的、尖锐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刺痛!还有……一种无边无际的、冰冷的、绝望的……悲伤。
是那片“海”!是他记忆碎片中出现过的、那片灰白色的、死寂的、令人窒息的海!还有那九个漩涡!以及……那个伸出的手,掌心的淡金色光芒……
“呃啊……” 林云霁闷哼一声,踉跄后退,扶住了冰冷的廊柱,才没有摔倒。月光、玉光、眉心朱砂的光芒,在他心神剧烈波动的刹那,骤然收敛,消失不见。灵魂丝线的共鸣也瞬间减弱,恢复成之前那种若有若无的状态。
侧厢之内,那丝被引动的涟漪,也随之平复。那片黑暗,似乎更深沉、更“凝实”了一分。那点暗红的余烬,吸收了月华之力与他的一丝本源生机后,似乎……明亮、稳定了微不足道的一丝。虽然依旧是黑暗中微弱的火星,却仿佛……有了一点点,极其微小的、燃烧下去的、可能。
林云霁大口喘着气,冷汗浸湿了内衫。他靠在廊柱上,抬头望向侧厢那扇紧闭的门,月光勾勒出门扉冰冷的轮廓。他的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迷茫、震惊、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藏的悸动。
刚才那一瞬间,他看到了什么?感受到了什么?那是“他”的记忆吗?那片灰白色的海,那九个漩涡,那个身影……那淡金色的光芒……那深入骨髓的悲伤与绝望……
还有,“月华”古玉,为何会自行激发?它似乎在“保护”他,又似乎在“引导”他,究竟是何物?与他眉心的朱砂痣,又有何关联?
而侧厢里的“他”,到底是谁?与自己,又有着怎样千丝万缕、刻骨铭心、却又被遗忘的过往?
夜风吹过,带来刺骨的寒意。林云霁打了个寒颤,收回目光,转身,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回自己的房间。他知道,从今夜起,一切都不同了。那扇门,他迟早要打开。那黑暗中的真相,他迟早要面对。
而这一切,似乎才刚刚开始。,去“滋养”侧厢中那个恐怖的存在?这古玉。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