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痕》

　　铁蹄踏碎华北平原的冻土，多铎的大军如一股黑色的钢铁洪流，以惊人的速度向西南方向推进。

　　“王爷，前方探马回报，流贼已弃怀庆府城，退守黄河南岸！”秦川策马赶到多铎身边，声音在呼啸的北风中显得格外清晰。

　　多铎勒住缰绳，冰冷的目光扫过前方。远处，怀庆府城（今河南沁阳）的轮廓在灰蒙蒙的天际下若隐若现。城池似乎完好，但城头飘扬的旗帜已换成了大清的样式，显然祖可法部还在坚守。

　　“弃城？哼，”多铎鼻孔里哼出一团白气，“李自成的鼠辈，闻我王师将至，便如丧家之犬般逃了。传令下去，全军加速，直取怀庆！”

　　潼关之西，风声鹤唳

　　多铎所料不差。围攻怀庆府城的大顺军主将，在得知清廷最精锐的豫亲王多铎亲率满洲八旗与红衣大炮驰援的消息后，确实选择了主动撤退。

　　这并非怯懦，而是无奈。怀庆之战的初衷，是李自成一次大胆的战略反攻，意图夺取这个南北要冲之地，甚至威胁清廷的腹地。然而，金玉和的迅速败亡虽然是一次战术上的胜利，却也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惊醒了原本打算南下灭明的清廷。

　　多铎的及时赶到，意味着清军最精锐的野战主力已经到位，还带来了攻城利器——红衣大炮。大顺军在柏香镇虽胜，但自身也损失不小，且以步兵为主，野战对上以骑兵和火器见长的清军，并无胜算。继续恋战，一旦被多铎缠住，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在清军主力抵达前，大顺军果断放弃了即将到手的怀庆府城，全军撤往黄河南岸，依托河流和豫西的山地，构筑新的防线，准备将清军拖入一场持久战。

　　兵不血刃入怀庆

　　因此，当多铎的前锋部队抵达怀庆府城下时，迎接他们的不是箭雨和滚木礌石，而是大开的城门和满脸憔悴却激动万分的清朝守军。

　　怀庆总兵祖可法，带着残存的官兵和地方士绅，跪在城门口迎候天兵。

　　“罪臣祖可法，参见豫亲王殿下！”祖可法声音哽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未能守住属地的惶恐。

　　多铎翻身下马，扶起这位满身硝烟味的将领：“祖总兵，守城有功，何罪之有？金玉和殉国，本王已知。尔等能保全府城，便是大功一件。”

　　他拍了拍祖可法的肩膀，目光锐利地扫过城头的残破女墙和尚未清理干净的血迹。城墙上，不少地方还残留着被火炮轰击的痕迹，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一丝淡淡的硝烟和血腥混合的味道。

　　“流贼退往何处？”多铎问。

　　“回王爷，流贼主力已于昨日尽数退往黄河南岸，其先锋已至洛阳、陕州一带，似欲扼守潼关。”祖可法连忙答道，同时呈上了紧急搜集到的军事情报。

　　多铎接过情报，眉头紧锁。他站在城头，举目远眺。南边的天空，阴云密布，仿佛预示着更大的风暴。

　　河南残局与清廷的棋局

　　怀庆府城内，多铎迅速安顿下来。这里虽然刚刚经历战火，但毕竟保全了下来，比之他之前路过的许多地方要好得多。

　　河南巡抚罗绣锦闻讯赶来，向多铎详细禀报了河南的复杂局势：

　　“王爷，如今这河南，可谓‘各处非兵即寇，各占一方，无处宁静’。”罗绣锦的奏报充满了忧虑。

　　东边：是名义上归附南明弘光朝廷的“江北四镇”军阀，如许定国、刘洪起等人，他们占据了归德（今商丘）、汝宁（今汝南）等地，名义上是明臣，实际上拥兵自重，烧杀抢掠，比之流寇也好不了多少。

　　西边：是刚刚败退的大顺军，他们虽然撤退，但主力尚存，正沿着黄河布防，意图死守潼关天险。

　　地方：则是此起彼伏的“土寇”，或是前明的残兵败将，或是趁乱而起的绿林好汉，他们占据了大大小小的山寨和城池，时而降清，时而附明，反复无常。

　　罗绣锦忧心忡忡地提醒多铎：“王爷，如今我军虽入怀庆，但中州南有明兵，西临流寇，形势万分复杂。流寇虽退，但其主力未损，且已扼守要道。我军若南下，则流寇必乘虚而犯河北；我军若西进，则南边的明兵亦可能生变。二者必居其一。”

　　他强烈建议多铎，先不要急于追击，而是要先稳定豫北，肃清周边的土匪和摇摆势力，确保后方粮道的安全。

　　多铎的决断：直扑潼关

　　多铎静静地听着罗绣锦的汇报，手指在帅案上有节奏地敲击着。他心中非常清楚自己的战略目标。

　　清廷的最高战略，是“先灭流寇，再平江南”。在多尔衮的计划里，大顺军是比南明弘光朝廷更紧迫、更危险的敌人。因为李自成的军队战斗力更强，且与清廷有灭国之仇（山海关之战），绝无妥协的可能。而南明弘光朝廷，内斗不休，腐朽不堪，只要解决了李自成，南下不过是时间问题。

　　怀庆之战的爆发，虽然打乱了清廷的初始部署，但也让多尔衮下定了“先解决大顺”的决心。他给多铎的最新命令，不再是救援怀庆后观望，而是“即取潼关，与英亲王阿济格会师，共灭闯贼”。

　　因此，对于罗绣锦的“稳”字方针，多铎只是微微颔首，却并未采纳。

　　在他看来，兵贵神速。大顺军刚刚败退，军心未稳，防线未固。此时正是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拿下潼关的最佳时机。一旦给李自成喘息之机，让他在潼关和陕西站稳脚跟，凭借天险和二十万大军，再想攻克，就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日和兵马了。

　　“传我命令！”多铎站起身，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声音在帅帐中回荡。

　　“全军休整三日，补充粮草，医治伤员。”

　　“命汉军火器营，检查所有红衣大炮，确保万无一失。此乃我军克敌制胜之关键！”

　　“命探马加大巡查范围，务必探明流贼在黄河南岸的所有布防情况，尤其是洛阳、陕州、灵宝一线。”

　　“三日之后，全军渡河，目标——潼关！”

　　帐下众将齐声应诺，声如洪钟。

　　多铎走到悬挂着的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潼关”那个位置。那是一道横亘在陕西东大门的钢铁闸门，也是他下一个必须攻克的目标。

　　窗外，北风呼啸，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奏响前奏。怀庆府城内，清军的战鼓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急促，更加充满杀气。一场决定大顺政权命运的血战，已在黄河岸边悄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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