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遇观里

　　等车上了高速，易观礼关掉了车窗，后座三个人已经睡得不省人事。

　　江润雪头靠在车窗上，枕着不知道陈清行上面时候垫上去的手；陈清行本人另一只手抱着手机，头歪到钟持愉的肩膀上，流了对方一肩膀的口水；而钟持愉的耳机估计是被蹭掉的，头在空中一点一点的。

　　易观礼打开微信，那里已经被霍学与轰炸了。

　　【快拍我】：礼部侍郎何在？

　　霍学与线下喜欢叫他大名和“易老头”，线下直接按照他的昵称叫礼部侍郎。

　　【快拍我】：我推荐你一些高中生必读书目，请看。

　　【快拍我】：《如何合法收藏同桌周边？》《爱偷拍同桌照片并作为壁纸侵犯他人肖像权吗？》《同桌发现我的心思该怎么破？》

　　【快拍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应该封心锁爱吗？》《如何温水煮青蛙攻略我的暗恋对象？》

　　【快拍我】：礼部侍郎今日为何不秉行礼节？快出来！

　　【快拍我】：我都到家了，你这人是在车上拉屎了吗？

　　易观礼忽略了他接下来十几条催命符，拍了拍他。

　　【易观礼】：这五本书你写，我就打印出来看。

　　【易观礼】：没到，送三个无车可坐的倒霉蛋回家先。

　　霍学与简直是当代秒回信息的典范。

　　【快拍我】：哦，懂了是哪三个倒霉蛋了，其中一个是心上人~

　　【快拍我】：到家记得告诉我。

　　易观礼又拍了拍他，表示自己接收到了消息，摁灭屏幕望向后视镜。

　　下了高速后，钟持愉迷迷糊糊睁开眼，他略带嫌弃地盯着自己肩膀那一块水渍。他看向后视镜，发现了陈清行是以怎么样一个姿势赖在他身上的，而易观礼早就错开了视线。

　　他顺着耳机线，把耳机戴上，看向窗外。

　　车窗外是飞速掠过的景象，三月天的暮色正往深处走，翠绿的数目在黄昏里成了暗幽幽的青，电线忽高忽低，连接着远处的屋舍。

　　下了高速后，张叔降下了驾驶座的窗，从口袋里掏出那包常抽的芙蓉王，想抽一根解解闷。

　　钟持愉循着声源眯眼看过去，然后掀起眼帘，不受控制地攥紧左手。

　　易观礼抬手制止了张叔翻打火机的手，低声说：“张叔，别。”

　　张叔顷刻间就意识到了，他讪笑一声把嘴里那根烟又塞回了烟盒，专心开他的车去了。平时接送易观礼，只要他打开车窗，偶尔吸烟提神解乏是被默许的。根据暑假的行程，易观礼常去侨区，就可以猜出他的行为是因为后座三个人。

　　预想中的烟味并没有溢出来，钟持愉松开了被他掐着掌心的左手，轻轻吸了口气，抬眼和后视镜易观礼的目光对视上，又很默契的都撇开视线。

　　易观礼见他微拧的眉头舒展下去后，手指轻轻敲了敲膝盖。

　　钟持愉喉结轻微地滚动了一次，不可遏制地想：是因为我吗？如果是的话……谢谢。

　　陈清行蹭了蹭脑袋，打断了钟持愉的思绪，然后目睹陈清行像僵尸一样歪了下头，摸到嘴角的水痕后一下就惊醒了，他赶忙抽过右手想掏纸巾，结果间接导致江润雪的头撞向了车窗。

　　“碰！”一声脆响从江润雪的头颅上炸开。

　　她烦躁地一把搡开要给他揉额角的陈清行，给对方的头来了一巴掌。陈清行自知理亏，那一巴掌也没什么力度，所以他自己又拍了一下自己的头以示赔罪。

　　江润雪：“…………你脑浆是不是和口水一起流干了？”

　　陈清行知道她一下就消气了，这才想起自己的哈喇子流了钟持愉一肩膀。等他掏出纸想给他擦的时候，钟持愉已经慢条斯理地擦干了衣服上的水渍。

　　钟持愉：“下不为例。”

　　在几个人打闹过程中，车也开进侨区范围，张叔停下车等绿灯的间隙，问他们：“你们想在哪里下车？”

　　易观礼侧头补充：“需要送你们到家吗？”

　　三人眼神交流一番，决定按照之前大巴抵达的地方，同时说：“过了绿灯前面的中学就行，谢谢叔。”那里离谁家路程都一样近。

　　到达目的地后，江润雪率先下车，在陈清行还没反应过来时把两人的行李从后备箱拉了下来。

　　“谢谢润土~”陈清行甜甜地说。

　　钟持愉下车后，把车门关上，绕到张叔那边，“谢谢你们，路上小心点。”

　　然后他就看见张叔咧着大嘴说不客气，易观礼挥了挥手说：“谢谢惠顾。”

　　钟持愉：嘶，有点眼熟。

　　三人兵分三路，借着中学门口的灯，视野足够亮不用担心遇到意外。

　　钟持愉沿着周围的店铺走，脚下拐了个弯，路上也暗了很多，走着走着突然看到自己的影子。

　　影子？这么黑哪里来的影子？

　　他猛地转头，看见了打着车灯的俩个人，张叔慢慢地开着车跟在他身后，易观礼又挥了挥手。

　　走了一段路，车灯才像退潮般没入街角。

　　“张叔，抱歉，刚刚车上有人不喜欢烟味，您现在抽没关系的。”易观礼从抽屉里抽出打火机递过去。

　　张叔摆摆手，但也没接过打火机，他感慨：“你们感情真好啊！我之前高中时那些同学基本都是抱团，也不想着读书，一吵起来和吃枪药一样……咕。”

　　张叔止了话头，易观礼失笑：“这样吧，也辛苦张叔开这么久了，您选一家我们去吃。嗯，我先和陈姨打个招呼先。”

　　张叔等他和陈姨交代完不用等他们回去吃后，就说：“之前小礼带我去的沙县吧，味道还不错。”说完他就驱车前往。

　　等香菇瘦肉馄饨的时候，易观礼收到了陈清行和江润雪两人的微信转账，他收了后转头转给了张叔。

　　易观礼让张叔收下时，张叔吓了一大跳，拿易家工资就算了，现在他又另外转给他。

　　易观礼又切回他的置顶联系人，点进那个全蓝的头像，想着他应该也到家了吧？

　　被惦记着的钟持愉确实是到家了，没迈过门槛，就闻到了混着葱姜的鱼香味。他开了门，嘴里喊着奶奶，然后看到了点点金黄插在一个塑料瓶里。

　　他沉默地把书包放在了椅子上，盯着那支桂花出神。淡黄色的花朵婉约静谧，静静绽放在那个洗净的塑料瓶里。

　　奶奶听见他回来的声音，把鲈鱼从锅里铲起来弄到碟子里，端着就走出去，问孙子：“这次坐车还难受吗？有胃口吃饭吗？”

　　钟持愉终于抬起头，接过她手里的碟子放在了餐桌上，视线黏在鲈鱼上，“这次还好，有胃口的奶奶。毕竟这么香的鱼不能不吃。”他笑嘻嘻冲奶奶笑，虎牙在灯光下闪现。

　　奶奶拿着锅铲一指旁边刚拿出来的体重秤，“奶奶先检验一下你在学校有没有好好吃饭。”

　　这位迫于奶奶“威严”的孙子无奈上称，最终显示比上次上称多了一斤。

　　奶奶也笑了，皱纹在她脸上折叠成和蔼的形状：“每次回来称都增重了呢。”

　　钟持愉面上哈哈，心里又点名易观礼。

　　餐桌上，他问奶奶：“那个桂花是从哪里来的？”奶奶说是街头看见有人卖，买了支打扮一下家里。

　　明明鲈鱼是他这么多年都爱吃的一道菜，但他咀嚼的速度慢了下来，鱼肉忽然常不出咸淡，上辈子他因为一枝桂花把奶奶弄丢了……

　　等吃完饭他才想起自己忘记接龙了，点进班级群里结果发现自己接的是倒数第二条龙……他翻了一下，易观礼这个发起人还没有接。

　　他点进那个漆黑的头像，这下钟持愉忽然想起易观礼在夜晚下黝黑的瞳孔和那句“谢谢惠顾”在哪里出现过了……他暑假在嘉乐超市打工貌似也这样对易观礼说过。

　　钟持愉失笑，盯着手机上的二十六键。

　　嗯……他好歹送了我们三个回家，关心一下他现在的行程很有必要，不然会显得自己狼心狗肺。

　　于是他转了个账又敲出几个字发送过去。

　　【&】：（转账）

　　【&】：是裤子和车费。发起人，你的龙呢？

　　还坐在车上的易观礼勾唇，收下转账。

　　【易观礼】：到家了，现在就一条龙服务到底。

　　他去班群接了龙，又切回那片湛蓝色的头像。对方没回，估计是看他接了龙后去做自己的事了。

　　…………

　　霍学与趁着兴趣还在，打开电脑一阵敲击。

　　【快拍我】：《如何合法收藏同桌周边.doc》

　　【快拍我】：兄弟我已经根据我的政治知识储备与对法律的研读，写出了第一本，仅供参考。礼部侍郎，谢我就不用了，磕头跪安即可。

　　发完微信他又窥镜欣赏那样，点开了电脑里面的word文档：

　　其一：物权法

　　理论：援引《民法典》中“所有权人对自己的不动产或者动产，依法享有占有、使用、收益和处分的权利”

　　同桌写废的草稿纸=可回收物，你有权在征得同桌同意并承诺不泄露其机密演算过程后，代为保管并最终移交至班级后门垃圾桶。

　　（红色加粗：实操纯属瞎编，不建议这样做，此行为最大风险是被同桌质问“你是不是暗恋我的头发或草稿纸”并收获全班看智障一样的眼神。强烈建议收集前默念三遍“我是环保卫士”以壮胆。）

　　其二：肖像权

　　理论：援引《民法典》中“未经肖像权人同意，不得制作、使用、公开肖像权人的肖像”

　　实操：珍藏一张班级集体大合照并用红圈极其低调地圈出同桌的脑袋，将其极小局部截图设为手机图标的封面图。若被同桌质疑，请声泪俱下地控诉：我这是在研究群体性活动中个体存在感对集体荣誉感的稀释效应……不过同桌大概率觉得你需要补充维生素B12。

　　（红色加粗：实操纯属瞎编，此行为最大风险是被同桌认为你是个连集体照都要做标记的怪胎加偏执狂。）

　　霍学与下拉进度条，最后写完其十，末尾还是红色加粗标注：作者本人非政治生且未从事法律相关职业，本指南所有操作均为娱乐，千万不要试图学习，有极大概率犯法，本人概不承担任何连带责任。有问题请发送至作者邮箱“huoshaoyezuishuai”。

　　手机传来一阵信息提示音“学与最帅”。

　　他打开微信，他的好兄弟发来了顶级毒蛇语录。

　　【易观礼】：我人是刚到家，你就发了你的激情创作?

　　【易观礼】：你的文档是用米饭味的脚写的吗？

　　【易观礼】：你的这十条是不是那个猪猪西瓜兽撅着腚拉着你写的？

　　接着他的邮箱收到了来自易观礼的再一次嘲讽。

　　霍学与引用易观礼那个他敢写他就打印的聊天对话，发了个“…………”。

　　他最终晾了易观礼两天也没再主动和他聊，自顾自地肝完了十几张周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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