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下蛊后,我自愿驯服

作者:大大的棉花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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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痕

      溪水潺潺,日复一日。

      顾觉胸前并排悬挂的两个竹铃铛,成了他在这片山林里新的印记。一个承载着阿泐的禁锢与保护,一个烙印着他自己的笨拙与妥协。它们无声地贴着他的皮肤,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晃动,那冰冷的触感和萦绕不散的冷香,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所处的境地。

      他依旧学习辨认草药,编织竹篓,动作渐渐不再那么生疏。他甚至开始能分辨出阿泐采摘不同草药时,那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表情变化——眉心的微蹙,或是唇角几不可察的放松。

      他像一个最耐心的观察者,试图从这片深潭里,打捞起一丝半缕真实的情绪。

      阿泐依旧沉默,大部分时间沉浸在他那些瓶罐、粉末和无声的雕刻中。只是偶尔,在顾觉因为某个编织技巧终于摸到门道而眼底微亮时,或者在顾觉下意识地模仿他辨认草药的动作时,顾觉会捕捉到,阿泐投过来的视线里,那转瞬即逝的、类似于评估的微光。

      像是在确认一件作品成色的匠人。

      这天午后,天气有些闷热,连山风都带着湿重的潮气。阿泐没有去园子,也没有雕刻,只是坐在竹楼门槛上,望着远处被水汽晕染得模糊的山峦出神。

      他今天只穿了一件无袖的深色麻布坎肩,露出大片苍白的肌肤和清瘦却线条流畅的胳膊。汗水将他额前的碎发打湿了几缕,黏在光洁的额角。

      顾觉坐在他身后的竹席上,手里编着一个新的、更复杂些的竹篓,目光却不由自主地,一次次落在阿泐裸露的背脊上。

      那里的皮肤很白,几乎没有什么血色,能清晰地看到肩胛骨微微凸起的形状。而就在左侧肩胛骨的下方,靠近脊柱的位置,有一小片极其隐秘的、颜色比周围皮肤略深的痕迹。

      不是疤痕,也不是刺青。那痕迹的形状很古怪,像是一圈圈缠绕的、极细的丝线,又像是某种虫豸盘踞后留下的天然纹路,颜色是暗金色的,在苍白皮肤的映衬下,并不显眼,却带着一种诡异的、活物般的感觉。

      顾觉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了一拍。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看过阿泐的身体。那晚的混乱记忆早已模糊,而平日里,阿泐总是穿着严实。这是第一次,他如此直观地看到这片……异样的痕迹。

      那是什么?

      是……蛊吗?

      和他心口那只一样,寄生在身体里的东西?

      这个念头让顾觉的呼吸微微一滞。他编着竹篓的手指停了下来,目光像是被钉在了那片暗金色的痕迹上。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过于专注的视线,阿泐忽然动了一下,微微侧过头。

      顾觉来不及收回目光,直直地对上了他转过来的视线。

      阿泐的黑眸里没有什么情绪,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在问:看什么?

      顾觉喉咙有些发干。他张了张嘴,想问,那是什么?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很热?”

      阿泐静静看了他两秒,没有回答,又转回头去,继续望着远处的山峦,只留给他一个沉默的、带着那片诡异痕迹的背脊。

      但顾觉却敏锐地注意到,在阿泐转回头去的瞬间,他左侧肩胛下的那片暗金色痕迹,似乎……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

      像是有生命的东西,在皮肤下,翻了个身。

      一股寒意顺着顾觉的脊椎攀爬而上。

      他猛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编到一半的竹篓,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阿泐身上,也有蛊。

      不止是给他种下的那只母蛊。

      这个认知,像一块巨石投入他本就混乱的心湖,激起惊涛骇浪。

      他一直以为,阿泐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操控着蛊术的猎手。可如果,猎手本身,也是被禁锢、被寄生的呢?

      那枚选择了他的戒指……

      阿泐口中那含糊的“不一样”……

      老人那句沉甸甸的“最后的蛊师”……

      一些破碎的线索,似乎在这一刻,被这片暗金色的诡异痕迹,串联了起来。

      顾觉再也无法安心编织。他放下手中的竹篓,站起身,走到阿泐身后。

      他没有靠得太近,只是停在一个能清晰看到那片痕迹的距离。

      阿泐没有回头,也没有动,仿佛对他的靠近毫无所觉。但顾觉能看到,他裸露在外的、线条流畅的小臂肌肉,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这是什么?”顾觉终于问出了口,声音低沉,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他的目光,牢牢锁在那片暗金色的、仿佛拥有自己生命的纹路上。

      阿泐的背影依旧沉默。

      山风拂过,带来林叶的沙沙声,却吹不散两人之间凝滞的空气。

      过了许久,久到顾觉以为他又会像往常一样,用沉默或者模糊的话语搪塞过去时,阿泐却忽然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很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凉意,混在溪流声里,几乎听不真切。

      然后,顾觉听到他清泠泠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和你心里那只,一样的东西。”

      顾觉的瞳孔骤然收缩。

      和他心里那只……一样?

      都是蛊?

      所以,阿泐的身体里,也寄生着蛊虫?这片痕迹,就是证明?

      为什么?蛊师也会被反噬?还是说,这就是成为蛊师……必须付出的代价?

      无数疑问如同沸腾的气泡,在他脑海里翻滚。他看着阿泐那单薄的、带着非人痕迹的背脊,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眼前这个少年,并不仅仅是一个心思莫测的猎手。

      他本身,就是这片神秘、危险山林的……一部分。甚至可能,也是某个更庞大、更古老规则的……囚徒。

      这个认知,奇异地冲淡了顾觉心中积压的愤怒与不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混杂着惊悸、困惑,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悸动。

      他鬼使神差地,向前迈了一小步。

      抬起手,指尖朝着那片暗金色的痕迹,缓缓伸去。

      他想触碰。

      想确认,那是不是真的,和他心口那东西一样,是活的。

      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片苍白的皮肤时,阿泐猛地转过了身。

      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风。

      顾觉的手僵在半空。

      阿泐正面看着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黑眸深处,却像是骤然掀起了冰冷的漩涡,带着一种被冒犯的、危险的锐利。

      “别碰。”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来自深渊的寒意。

      顾觉的手缓缓放下。

      他看着阿泐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那双终于不再是古井无波、而是翻涌着暗流的眼睛,看着他唇角那点早已愈合、却仿佛依旧残留着昨夜血腥气的细微痕迹。

      “所以,”顾觉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地响起,“我们是一样的?”

      都被这诡异的虫子寄生。

      都被困在这片山林。

      都是……某种意义上的,囚徒。

      阿泐盯着他,眼底的冰冷漩涡缓缓平息,重新变回那深不见底的寒潭。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只是看着顾觉,看了很久。

      然后,他忽然抬起手,不是指向自己背后的痕迹,而是指向顾觉的胸口,指向那两只并排悬挂的、无声的竹铃铛。

      “不一样。”

      阿泐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的针。

      “我的,是自愿的。”

      “你的,”他顿了顿,黑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残忍的光,“是我给的。”

      自愿的。

      我给的。

      六个字,像六把冰冷的锁,再次将顾觉牢牢钉在了“被施与者”、“被囚禁者”的位置上。

      他刚刚升起的那一丝微弱的、类似于“同病相怜”的错觉,被轻而易举地击得粉碎。

      阿泐不再看他,转过身,重新面向远处的山峦,将那片暗金色的痕迹和整个沉默的背影,再次留给了他。

      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带着危险锋芒的对峙,从未发生。

      顾觉站在原地,看着阿泐的背影,看着那片在苍白皮肤上若隐若现的、暗金色的诡异痕迹。

      他忽然明白了。

      即使同为蛊的容器,他们也截然不同。

      一个是主动拥抱了这黑暗的力量。

      一个是被强行拖入了这无尽的深渊。

      这条界限,或许永远也无法跨越。

      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前那两只无声的铃铛,感受着心口那只安静蛰伏的母蛊。

      一股冰冷的、带着绝望的清明,如同这山间的溪水,缓缓流过他的四肢百骸。

      他转身,走回竹席,重新拿起那个未完成的竹篓,开始编织。

      动作比之前更加沉默,也更加……精准。

      像是在用这种方式,确认着自己此刻,唯一能掌控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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