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亭山

作者:我心清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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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马难训


      第十六章

      顾家在哪?悯现很清楚。

      小时玩闹,被姜凌云追着打,姜扶摇便总是奔去顾家,跑到顾遂景身后。

      每到这时,姜凌云便总是斥责她亲疏不辩,还不忘提起那陈年旧事。

      姜凌云没齿难忘。

      姜扶摇出生时,姜镇还在外打仗,姜凌云那时独自处理家中事务,忙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处理完,又去瞧了一眼母亲是否安好,才跑去瞧自己的妹妹。

      可谁能想到,他一过去,姜扶摇在顾遂景怀中睡得很安详,不仅如此,还斥责他太吵闹,差点将怀中婴儿吵醒了。

      不知是不是此番行径,往后兄妹两人,一个似水一个似火,不相容,每日吵闹个不停,动不动就是你扯我头我撞你腰,没消停过。

      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姜扶摇对顾遂景总有一种莫名的依靠。

      .

      街巷还是如此热闹,熙熙攘攘,沸反盈天。

      悯现瞧了瞧远方走远的背影,无奈一叹,随后将纸条藏于袖中,背道而驰,往另一个方向走。

      而前方策马的姜凌云,自是发现了顾遂景的动作,又握住缰绳,围着他转了个圈,最后移到他身旁,嬉皮笑脸地打趣:“抛绣球呢。”

      “哪家的姑娘,我认识吗?”随后又低声询问。

      还转过身,在人群中寻找,人山人海,寻不到。

      “或许。”顾遂景淡淡地回。

      “认识就认识,不认识就不认识,或许是个什么东西。”姜凌云不满道。

      顾遂景不再说话,扯住缰绳,让骏马小跑了起来。

      “哎。”姜凌云在后方大喊道。

      随后也控制缰绳,快步去追,摸了摸马儿的头:“临空,展示展示你的功夫了,去追上前方放肆小儿。”

      “驾——。”驰骋正中街道,将少年心性展现得淋漓尽致。

      姜凌云策马奔腾,而顾遂景缓步疾行,没有意趣去争这竞马比赛。

      谁料,姜凌云一个箭步就冲向了他前方,拦住了他的去路:“逮到了。”

      又再次摸了摸临空的头:“好马,干得不错。”

      得意洋洋去瞧顾遂景的模样,依旧面无表情,甚至眼中还透出不解,随后评价一句:“三岁。”

      顾遂景饶过他,向皇宫方向走去。

      而姜凌云十分惊奇,笑着喊道:“你骂人挺会阴阳怪气的。”

      又再度凑到跟前:“哎,我说真的,那姑娘是谁?”

      “我们相识近二十载,竟不知你还有个如意红颜。”

      “不是。”顾遂景否认。

      姜凌云质疑:“不是你抛绣球作甚。”

      “是药。”顾遂景改正。

      “你伤她了?”

      “嗯。”

      姜凌云不可置信:“你个负心汉,薄情寡义,冷血无情,竟然伤人姑娘的心肝。”

      顾遂景瞥了他一眼,无奈道:“外伤。”

      听后,他更加气愤:“你竟然对一女子出剑,父亲怎么说的,不对弱者女子拔剑,忘干净了?”

      “知道。”随后,又实话实说,“她抵上了的。”

      “啊。”姜凌云尴尬一笑,“这倒是和扶摇那莽撞样挺像的。”

      顾遂景没再说话。

      一路沉默,径直向金銮殿奔去。

      .

      在朝廷举行大殿,又在宫中设宴,最后连夜带领军队回军营,清点整顿。

      回到顾府时,已是第二日午时。

      就见悯现扶着脑袋,蹲坐在顾府正门前的石阶上。

      顾遂景见此愣了许久,直到悯现看见了他,起身行礼时,他才走上前来。

      “进去吧。”顾遂景同悯现说。

      悯现点头,道谢,跟在顾遂景身后,进入顾府,四年未见,这里如初。

      还是那么凄凉,没有一点人烟气,虽家中装点金贵,白玉雕成的台阶,金丝楠木的房梁门柱,华堂绮室,富丽华赡。

      但依旧感觉潮湿空洞,不像一个家。

      这也并不能责怪顾遂景,在他六岁那年,姜镇带着噩耗临京城,南国败了,他的父亲顾蒋云在战场中死了,尸骨无存,客死他乡。

      而后母亲丝南悲痛欲绝,日日泪流满面,最后抑郁而终。

      八岁时,便只剩下一处偌大的府邸。

      悯现以为顾遂景会带她去前庭,却没想到领她去了膳厅。

      顾遂景指向膳桌:“做。”

      悯现恭敬坐下,那日竹林时还未曾给过回答,她有些着急:“那日……”

      话还没说出口,便被门外热络喜庆的声响所打扰。

      门外妇女穿着浅蓝襦裙,正招呼着下人将菜端上桌:“小心注意点,快快端上桌,凉了味就淡了。”

      随后又走到悯现身边,款语温言道:“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悯现回:“小女姓悯,单名现,字扶桑。”

      对方没有丝毫避讳,疑问道:“悯,悯家姑娘,前日大火烧掉的悯家?”

      悯现点头。

      乔盼儿心疼地望向她,揉了揉她的头:“可怜孩子,还瘦成这个模样了。”

      “我呢,是松筠的姨娘。”瞧了一眼顾遂景,笑着继续道,“你若不建议,便同他提起喊我乔姨娘便可。”

      “乔姨娘。”

      “在。”乔盼儿乐不思蜀,“你还是松筠带回的第一个,哦不,是第二个姑娘。”

      悯现点头,不知回什么,又听她说:“第一个就是姜家的女儿,从小与松筠认识,莫心寒哈。”

      “我没有……”悯现向否认,可还是被那热情的嘴给堵在半路。

      “没有什么?”她端着一盘石斑鱼脍,又殷勤道:“扶桑哎,你不知道,昨夜松筠就传信来,说第二人有客人招待,特意喊我弄一些营养丰富的美食,你瞧,一大早就请来庖厨,就为了弄这道菜。”

      悯现礼貌回复:“悯现谢过乔姨娘。”

      “你不当谢我,要谢就谢这个不说话的。”

      乔盼儿意有所指。

      顾遂景这才答话:“姨娘,我要同悯姑娘单独说话。”

      “行行行,将菜端上桌,便不打扰你们二人了。”离开时,还特意嘱咐悯现,“扶桑,别客气,多吃点。”

      等门一关上,悯现便立即询问顾遂景:“顾将军考虑得如何了?”

      “食不言。”他回。

      桌上盘子堆满,菜色各类,莲花糕、山泉肉、冰糖燕窝羹,应有尽有。

      悯现随手拿了一个鲜花饼塞入嘴里,狼吞虎咽,咽下后又道:“我吃好了,顾将军如何打算。”

      顾遂景盯着她看来半晌,最后念了她的名字:“悯现,字扶桑。”

      “怎么了。”

      悯现就见他摇了摇头,用勺子搅拌着碗中白粥,才道:“三日,献捷太庙后,启程滁州。”

      “你答应了?”悯现情绪浮动。

      “不算。”

      悯现接住他的话:“行,待重返京城之时,你再做决定。”

      “嗯,吃吧。”

      悯现摇头说着不必,不必再叨扰了,她还要回悯家。

      正要作别之时,顾遂景又道:“顾府屋子很多。”

      悯现心领神会,也不推脱:“多谢将军。”

      .

      这三日,悯现将杪秋安放在顾府,并嘱咐,每月初从商铺中购买吃食,并送到城西破庙中,月末再将纸条收集起放入罗筐中。

      又告诉杪秋,让她在顾府呆好,顾府可保住她。

      等到临行那日,门前停放一个四周包围的马车,而前方门柱上拴着顾遂景的战马。

      名叫飒安。

      悯现突然想上前摸摸它,毕竟也是看着它长大的。

      可刚走上前两步,却被人挡住,那人名泽漆,是他的副手:“我劝悯姑娘还是离远一点,飒安可不亲近外人,到时被伤着了,可别哭闹喊叫。”

      悯现盯着他,他这番话确实让她心中极度不爽。

      悯现站着不动,没有丝毫打算退让的想法,最后略过他,直接走到了飒安的跟前。

      “你,你别怪我没提醒你。”

      悯现到飒安跟前,口中呼喊它的名字,飒安飒安的叫。

      用手慢慢抚摸它的脖颈,飒安不仅没有受惊发怒,甚至还向悯现的怀中靠了靠,好像在说,它喜欢。

      泽漆在旁有些吃味,口中嘟嘟道:“还引马欢心。”

      而下方的顾遂景也长久地注视着这一幕。

      悯现没有止步于此,手逐渐往上,慢慢靠近它的马耳。

      这是烈马的敏感部位,摸了就会让它受惊踢人甚至挣脱缰绳狂奔。

      可不知为何,悯现的触碰,对马没有丝毫影响。

      泽漆在旁大为震惊:“怎么会这样。”

      悯现没有顾及他,径直走到顾遂景面前:“何时启程?”

      顾遂景头微微瞥向身后,悯现跟着看了过去。

      看见杪秋正抱着比她还大的包裹,往马车内塞。

      “杪秋这是何物。”悯现立马走过去询问。

      杪秋全身都在使力,一边推一边回:“小姐,这些都是奴婢为你准备的衣裳,还有些吃食。”

      “用不着那么多,我不是出门玩的。”

      杪秋不管:“就是因为不是出去玩,还去的是滁州那么偏远的地方,更应该多准备一些。”

      “而且,我也不再小姐身边,都没人给小姐打扮了。”

      悯现极力劝阻:“拿着耽误行程,拿回去吧。”

      “小姐。”

      “我说真的,秒秋。”

      杪秋叹息:“好吧。”

      正准备再抱回去的时候,顾遂景在一旁道:“带上吧。”

      杪秋又转头询问:“小姐?”

      悯秋随意从包裹中拿了几件衣裳:“就这样吧。”

      随后,迅速登上马车。

      .

      顾遂景在前方领路,两匹烈马驾着马车,而泽漆在马车前坐着驭马。

      泽漆嘴停不下来,而马车内的悯现听得一清二楚。

      “我本是骑马的,现只能在这当个马夫,哎。”

      又走了一段路,又听他说:“去滁州本只需十日,现下加一个马车,必定要数月才能到了,哎。”

      “到时,屁股都要扁,真是慢慢慢,吞吞吞,慢吞吞的,慢吞吞的。”

      “哎,还是骑马好呀,坐在这无聊透了。”

      “这是什么?草,这是什么?花,这是什么,树。”

      ……

      悯现实在忍不住了,翻开门帘:“你嘴能休息吗?”

      “凭什么?你凭什么不让我说。”泽漆耍赖,“说说说,我就要,说说说。”

      “我不快,我为什么不说。”

      “若不是要载上你一女子,我何苦至此。”

      前方的顾遂景听到动静,让泽漆闭嘴。

      而后转过身子,继续驾马。

      而身后的悯现,始终憋着一股气:“行。”

      “什么。”

      悯现不服气道:“我要骑马。”

      “吁~”泽漆吓得停下,“你可别逞能,到时甩着碰着,还不是要我们送,安心坐着,我少说几句便是。”

      说着,泽漆便想继续驾马前行。

      而悯现止住他,重复一遍:“我要骑马。”

      “骑得来吗你。”泽漆有些恼怒。

      而不远处的顾遂景只是道:“你要哪一匹马。”

      悯现毫不犹豫指向顾遂景的方向:“我要飒安。”

      “很难训的。”泽漆在旁怼道。

      悯现坚定回他,像是已经胜券在握。

      “我能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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