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田回忆录

作者:傅克甲基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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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6 章


      青木岚满意地看着这一幕,看着白河那副彻底崩溃的样子,看着朔也师兄终于“完整”地属于他(的死亡),脸上露出了病态而满足的笑容。

      就在这时,一股庞大到令人绝望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骤然降临在这片血腥的空地上!

      所有的鬼物,包括青木岚,都瞬间停止了动作,瑟瑟发抖地匍匐在地,如同迎接它们的君王。

      月光下,一个高大、修长,穿着紫色武士服,腰间佩刀,脸上有着六只猩红眼眸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空地边缘。

      上弦之壹·黑死牟。

      他冷漠的、不含一丝人类情感的目光,扫过地上朔也残缺的尸身,扫过匍匐的众鬼和青木岚,最终,落在了那个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的、眼神空洞的雪村白河身上。

      “人类的感情,脆弱而虚伪。”他低沉的声音如同万年寒冰,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评判,“看吧,正是因为你的弱小,才无法守护想守护之人。正是因为人类的狡诈,才让你珍视的一切化为乌有。”

      他向着白河,缓缓伸出手,那手上蕴含着无尽的力量与黑暗的诱惑。

      “成为鬼吧。抛弃这脆弱的身躯,抛弃这虚伪的羁绊。唯有超越死亡,你才能获得真正的力量,才能……永远铭记这份恨与……爱。”

      白河空洞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看向黑死牟,看向他伸出的手。

      他的目光,最后掠过地上那一片刺目的血红,掠过朔也那双至死都望着他的、空洞的眼睛。

      所有的光,都熄灭了。

      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一个轻得几乎听不见,却仿佛用尽了所有生命力的音节:

      “……好。”

      一滴凝固的、血色的泪,顺着他苍白如雪的脸颊,悄然滑落。

      寒冷。

      是那种浸透骨髓、冻结灵魂的寒冷,与雪村白河曾经熟悉的、季之呼吸“冬之型”带来的反噬截然不同。那是一种从生命本源被剥夺后,由内而外散发的,永恒的死寂与冰冷。

      他睁开眼。

      世界依旧是那片血腥的空地,但映入他紫藤色眼瞳中的景象,却与之前截然不同。色彩变得异常鲜明而刺眼,尤其是地上那大片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在他眼中燃烧着灼目的暗红。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单纯的血腥与瘴气,而是无数种气味混杂的信息素——鬼物的腥臊、草木的腐朽、泥土的湿腥,以及……残留的、属于朔也的,那一点点正在飞速消散的、阳光般温暖的生命气息。

      这气息像是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刺入他如今已非人类的心脏,带来一阵剧烈的、并非源于物理伤害的抽搐痛楚。

      他动了动手指,感受到的是一种陌生的、充斥着强大力量感的躯体。不再虚弱,不再寒冷(那种生命层面的寒冷被另一种存在形式的冰冷所取代),经脉中曾经时刻纠缠他的刺痛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汹涌的、仿佛能撕裂一切的黑暗能量在奔流。

      他成为了鬼。

      “看来,你已经适应了。”

      低沉冰冷的声音自身侧响起。黑死牟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边,六只猩红的眼眸毫无感情地注视着他,如同打量一件新得的兵器。

      白河缓缓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却异常稳定。他没有看黑死牟,目光依旧死死地盯着那片暗红的血迹,仿佛要将那景象刻入灵魂深处。

      “记住这份痛楚,这份憎恨。”黑死牟的声音如同魔咒,在他耳边回响,“它将是你力量的源泉。从今日起,你便是‘季’,隶属上弦之壹麾下。”

      白河沉默着,如同失去声音的人偶。

      黑死牟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沉默,转身,向着山林深处走去。“跟上。”

      白河最后看了一眼那片空地,看了一眼青木岚和那些鬼物早已消失的方向,那里只剩下死寂和背叛的余味。然后,他迈开脚步,跟上了黑死牟的背影,踏入了永恒的黑暗。

      他成为了黑死牟的“弟子”,如果那种单方面的指令与绝对的力量压制也能被称为师徒关系的话。

      黑死牟对他很“宽容”,并未强迫他立刻去猎杀人类,吞噬血肉。他只是将他带往一处隐秘的、位于深山之中的古老宅邸,那里弥漫着浓郁的阴气与鬼力。

      “你需要掌控你现在的力量。”黑死牟丢下这句话,便不再多管,仿佛只是随手放置了一件物品。

      白河独自待在这座空旷、死寂的鬼宅中。他不需要睡眠,不需要食物(至少,他强迫自己不去需要),大部分时间,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廊下,或者站在庭院中,看着那轮对人类而言象征着希望、对他而言却只余苍白与冰冷的月亮。

      他体内的力量在自行增长,属于鬼的本能在日夜不停地嘶吼,渴望着温热的鲜血和鲜活的生命。每一次欲望的翻涌,都伴随着脑海中那片刺目的血红和朔也最后那双空洞的眼睛。这极致的痛苦与憎恨,如同最残酷的枷锁,反而死死压制住了他作为鬼的吞噬本能。

      他无法去猎杀。每一次产生那样的念头,朔也临死前望着他的眼神就会浮现,那眼神里没有责怪,只有无尽的悲伤,仿佛在问:“白河,你也要变成……那样吗?”

      他不能。他绝不能变成青木岚那样,变成这些以他人痛苦和生命为食粮的怪物。哪怕坠入地狱,他也要守住最后一点……属于“雪村白河”的证明。

      他开始尝试运转呼吸法。并非为了战斗,而是为了……感知。

      令他意外的是,季之呼吸,竟然依旧能够运转!只是性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充满生机的春之型,如今引动的是万物凋零前最后的、病态的繁华;夏之型的炽烈变成了灼魂的毒火;秋之型的萧瑟化为了剥夺生机的死寂;冬之型的凛冽,则成为了冻结灵魂的永冻冰寒。

      血鬼术·季之呼吸。

      这不再是守护的韵律,而是象征着腐朽、衰败与终结的哀歌。

      他可以用它来杀戮,来毁灭,其威力远超他身为人类之时。但他没有。他只是日复一日地,用这变质的呼吸法,去感知周围的一切,感知草木的枯荣,感知生命的流逝,也感知着……自己内心深处,那片无论如何被黑暗侵蚀,却始终未曾彻底熄灭的,微弱的、属于过去的星光。

      他偶尔会离开鬼宅,在黑死牟划定的范围内活动。他避开人类聚集的村落,只在荒山野岭中穿行。他遇到过一些误入深山的樵夫或旅人,那些鲜活的生命气息对他而言是极大的诱惑,但他只是远远地看着,看着他们脸上对未知的恐惧,对归家的渴望,然后默默地转身,消失在更深的山林中。

      他需要血液维持存在,这是无法违背的鬼之法则。但他找到了另一种方式——交易。

      他选择那些被世界遗弃的、濒死的、或者内心充满巨大贪婪与罪孽之人。他出现在他们面前,展现非人的力量,给予他们财富、地位、或者实现某个黑暗愿望的机会,而代价,仅仅是定期的、一定量的血液。

      月光无法照进的深巷尽头,弥漫着贫穷与绝望的气息。佐藤胜蜷缩在漏风的破屋里,听着女儿美穗压抑的咳嗽声,心如刀绞。药石无灵,积蓄耗尽,他这个失败的父亲,连给女儿买最后一副止咳药的铜板都掏不出来了。黑暗中,一个荒诞的念头在他脑中滋生——听说,在城郊的那座废弃宅邸里,住着一位“神明”,只要你愿意付出代价,祂就能实现你的愿望。

      “简直是疯了……”佐藤胜喃喃自语,但女儿痛苦的喘息声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最终,他揣着怀里仅剩的半块干粮,踏着月色,走向了那座传闻中的“鬼屋”。

      宅邸比想象中更破败,阴冷的风穿过腐朽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音。佐藤胜壮着胆子走进去,心脏狂跳。

      “有人……吗?”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堂里回荡。

      没有回应。只有月光透过屋顶的破洞,投下一束清冷的光柱,照亮了尘埃。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认为自己真是愚蠢透顶时,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你所求为何?”

      佐藤胜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穿着深蓝色和服的少年不知何时站在了阴影里。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一双紫藤色的眼瞳在昏暗中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任何人类应有的温度。少年身上没有传闻中神明的光辉,也没有恶鬼的狰狞,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我……我女儿病了,很重的病……需要钱,很多钱,请医生,买药……”佐藤胜语无伦次,几乎是扑倒在地,“求求您,无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只要救救我的女儿!”

      少年——雪村白河,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被生活压垮的男人。他能闻到对方身上浓郁的焦虑、父爱以及……那微弱的、但确实存在的生命气息,对他而言如同黑暗中摇曳的烛火,带着诱人的温暖。喉咙深处泛起熟悉的渴望,但他强行压了下去。

      “代价,是你的血。”雪村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像山涧冰冷的溪水流过石子,“每月一次,定量取用。作为交换,我会给你足够的钱财。”

      佐藤胜愣住了。血?仅仅是血?比起女儿的性命,这代价听起来……似乎太过轻微了?他甚至有一瞬间怀疑这是个骗局。

      “你……您说的是真的?只要我的血?”

      “是。”雪村抬手,一个沉甸甸的小布袋和一套干净的白布、小刀、瓷瓶凭空出现在地上那束月光下。“这是初次的报酬和取血的工具。记住,每月满月之夜,子时,在此地。若违约,或泄露此事,交易终止,你所得一切,连同你的性命,都将收回。”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规则感,让佐藤胜打了个寒颤。他不再犹豫,抓起小刀,颤抖着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让殷红的血液滴入瓷瓶。他看着那苍白少年走过来,用冰冷的手指拿起瓷瓶,指尖与他温热的手臂短暂接触,带来一阵诡异的战栗。

      雪村看着瓷瓶中晃动的暗红色液体,体内鬼的本能在咆哮,但他只是平静地将其收起,仿佛那只是一件普通的物品。

      “走吧。照顾好你的女儿。”

      佐藤胜如蒙大赦,抓起钱袋,连滚爬爬地冲出了废宅,甚至不敢回头。

      雪村独自站在月光下,看着手中那瓶温热的血液。他没有像其他鬼那样迫不及待地饮用,而是走到后院,那里有几株他利用变质的“春之型”勉强催生的、半枯萎的草药。他将几滴血液滴在草药的根部,观察着它们细微的反应——他在尝试,是否能通过这种方式,减少直接饮用鲜血的需求,哪怕只是自欺欺人。

      与佐藤胜的交易,只是他众多“血色契约”中的一例。他选择的对象,大多是像佐藤这样被世界遗弃、走投无路之人,或是内心充满巨大贪婪与罪孽、他收取其血液时毫无心理负担之人。

      他曾与一个被仇家追杀、誓言复仇的武士交易,给予他仇家的行踪和弱点,换取其定期供血。
      他曾与一个贪婪的赌徒交易,在其输光一切、即将被债主砍手时出现,给予他翻本的金钱,换取其承诺的、更高额的“血液利息”。

      他甚至与一个濒死的富商交易,用一丝变质的“生之呼吸”力量为其延续了数月的寿命,让其安排好身后事,换取其死后部分“干净”的遗产作为他与其他交易者交换的筹码。

      这些交易,让他得以维系生存,而不必大规模猎杀无辜,玷污那已残破不堪的灵魂。他像一个游走于黑暗边缘的典当商,用人类渴望的东西——财富、健康、复仇的机会、延续的生命——来换取自己生存所需的“食粮”。

      每一次交易,他都严格遵守着自己设定的“规则”:自愿、定量、隐秘。他从不强迫,也极少现身于阳光之下。这扭曲的生存方式,成了他维系“人性”与“鬼身”之间,那脆弱而悲哀的平衡的唯一支点。

      无惨似乎知晓了他的这种特立独行的方式,但出乎意料地并未干涉,甚至透过黑死牟传达了一丝“赏识”——或许在无惨看来,这种利用人性弱点、如同驯养家畜般的方式,比单纯的杀戮更加“优雅”和“有效”。

      雪村并不在乎无惨的看法。他只是在无尽的黑暗与寒冷的永夜中,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固执地守护着心底那一点点,属于“雪村白河”的、微弱的星光。

      他收起瓷瓶,身影融入更深的阴影。月光依旧冰冷,照耀着这座孤独的废宅,也照耀着人间无数悲欢离合的,血色契约。岁月在近乎永恒的黑夜中流逝。白河的力量在沉寂中稳步增长,他对变质后的季之呼吸掌控也愈发精深,其潜力连黑死牟都偶尔会投来审视的目光。他成为了一个特殊的存在,非上弦,实力却深不可测,游离在鬼的秩序边缘,守着一段血色的记忆,和一份永不愈合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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