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凤戏龙

　　多亏夏日天长，一行人终于赶在天擦黑之前抵达荒村。按照李思景的说法，这处村落距离无人居住也不过十多年光景，只是无人维护后，村落便破败得快。

　　众人最终选择在一户看起来还算完好的房子前落脚，又清理了院子，生起篝火。有倒霉的野物在院里搭了窝，也被一刀了结，成了腹中餐食。

　　饱餐一顿后，郑家兄弟原本打算收拾出两间房，但游凤坚持只收拾一间即可，且一定要安排两人守夜。一番讨论后，决定由游凤与郑钊守上半夜，郑铮与赵宇守下半夜。

　　望着篝火噼啪作响，游凤习惯性地又从怀里掏出那本《凤归巢》。只可惜心中不静，再怎么凝神，也只觉纸上字迹如苍蝇乱舞，看不进去。

　　她把书装回怀里的动作却吸引了郑钊的注意。他随手从身旁捡起一块木柴，扔进篝火里。

　　柴火助燃，火焰倏地窜高了几寸。因时间紧迫，他们随手拆了几间破败不堪的木屋当柴，木料未干透，烧起来烟气有些重。为免熏眼，两人便坐得离火堆稍远些。好在此时恰是不用盖被也能酣然入睡的时节。

　　“不用一直添柴。”游凤忍不住开口道。刚才风转了向，将烟气全往她这边赶。她以手作扇拂了几下，见无果，便干脆拖着板凳坐到了郑钊身旁。

　　郑钊闻言，尴尬地笑了几声，尝试着把木柴从火中扒拉出来，结果被烧得正旺的木柴燎了一下手，本能地往回一缩。他用余光瞥见游凤眼神中除了无奈，似乎还带着淡淡的无语，便开口缓解氛围道：“其实这是我第一次生火，若无游姑娘相助，只怕很难一次成功。”

　　游凤毫不客气地接过郑钊手中的火钳。少女温热的手心带着一层薄茧，擦过郑钊的手背。那薄茧摩擦过的地方，传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触感。郑钊几乎是本能地、鬼使神差地顺着那触感追了上去——

　　却又被游凤反手一掌拍落。

　　少女似乎浑然未觉，只是熟练地将多余的柴火拨拉出来，用脚拨了些沙土盖灭，丢回柴堆，拍了拍手道：“干不明白就放着我来，另外你明明只负责把赵大哥点起来的火引子扔进我搭好的火堆里，别乱邀功。”

　　早已习惯了别人将成果捧到他面前的郑钊，何曾被人这般直白地指正过，闻言忍不住清了清嗓子以缓解尴尬。赶往随州城尚需四五天脚程，往后相处的时间还长，他有心想要缓解二人之间稍显紧张的氛围，于是尝试转移话题道：“是我失言，抢了你的功劳。实在是今夜有些亢奋的缘故。不过我看你似乎对此很有经验，方才甚至还能静下心看书。只是……那书可有什么特殊之处？我看你在李郎中那里时，就一直在翻看，想来已经重复读过好几遍了吧？”

　　这倒是提醒了游凤。她自己一直未能看出书中藏着什么秘密，但眼前这人却未必。于是她从怀中掏出那本皱巴巴的《凤归巢》，在两人面前摊开，认真道：“你心眼多，或许你能发现些什么。这书是我从王家密室里找到的，一直不确定王家穷追不舍是否与此有关。”

　　听见与王家有关，郑钊原本被火熏得有些疲软的神思瞬间重新回笼，他有些迫不及待，却仍小心翼翼地从游凤手中接过话本。这话本一路上可谓历经磨难，先是被水泡过，又随着游凤经历一番苦战，除了破损，书页一翻动，还能听见纸张发出的脆响。

　　他的眼神带着审视，看得很快，时不时还会用指尖摩挲过书页墨迹，或者对着火光细细查看，没一会儿的功夫便翻完了整本书，随即翻到其中一页，手指指着一处，斟酌着用词向游凤解释。

　　“如今手边没有印刷本，我也不能完全确定。但上面这些缺笔漏字，依我之见，很有可能是借此掩藏某些信息。例如这一句，依照上下文推断，这里缺的很可能是‘帝’字。”

　　“哪个‘帝’？”

　　见答案或许近在眼前，游凤有些着急地催促。

　　“……帝王的帝。除此之外，还有些字虽有缺笔，却又不遵循寻常避讳的写法。很有可能是将缺少的笔画组合起来，构成一个新的字。这本书或许正是借着这一点来传递信息。同理，虽然我没看过原文，但若花些时间推敲，未必不能推断出原本的文句。”

　　“这种方法其实算不上新颖，但胜在不会引人注目。不过‘帝’……难道是王家想做什么？”郑钊说着说着已沉浸到自己的思绪中。自打看见这个字的一瞬间，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念头发散，种种猜测在心头闪过，又很快被自己按捺下去。如今王家仍只是想将他送回京中，无非是要他丢尽颜面；若真有非分之想，为何不干脆将他斩了祭旗？

　　游凤虽不懂朝堂上的弯弯绕绕，却也明白这个字代表着什么。若真牵扯到那件事，恐怕就远不止贪墨之罪了。她出言提醒道：“别忘了还有另一封追杀令。”

　　是了，还有另一封追杀令。被这么一提醒，郑钊从行李里掏出那张不大的宣纸。纸上的小像仍眉眼含笑地望向二人，看得郑钊有些毛骨悚然。

　　接着，他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赏金高达百两黄金，为何那百花姐弟却并未对我下手？”

　　游凤眼帘半垂，面无表情地拾起柴火丢进火堆里，“天杀楼是靠杀人做生意，又不是傻子。赏金这么高，目标必定非富即贵，且是大富大贵。挣钱而已，没必要搭上谋逆的罪名，拖着九族的人头一起上路。”

　　是了，游凤的话提示了郑钊。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跳跃的火舌，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大胆道：“或许有人想对付的不是当今天子，而是我郑钊必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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