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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第十六章
流民的聚集地离城里并不远,只是粗陋地搭了几个草棚做屋子,起初是几个,现在一眼望去,却俨然形成了一片。
打仗时的经验用在流民身上倒也绰绰有余,虽然他们人数多,但老弱病残者居多,即使冲进城内的是一群较为年轻的女子,但是却没有经验,现在看到我们过来,纷纷从草棚里钻出来,乱了阵脚。
我往前一步,跟他们谈判,“把人交出来,给你们粮食。”后面有人将粮食扔在了地上。
还是昨日那个领头的女子,只是此刻她衣服凌乱,倒像是刚从荒唐事里出来的模样,她不屑地看着我,“把人交出来也可以,不过嘛,得等我们用完。”
话音一落,她身后的那群女人猥琐地笑起来。
心里咯噔一声,我一个箭步冲上前,将那人挟持住,袖口中的尖刀直抵在她的脖子上,语气冰冷,“放人。”
对方没有想到我还有这样的身手,忙喊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们只不过想要活下去,想有人给我们传宗接代。”
我的手越逼越紧,鲜血从她的脖子上滴下。领头的女子慌不择言,“快,快去把那些人带过来。”
一个一个年轻的男子陆陆续续从草棚里出来,身上无一不被绑着绳子,手脚处已是红红一片。我看到小周神医从那女子屋处出来时,目眦尽裂。
他赤裸着身子,因为着急,被带出来时什么也没给他穿。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处全是鲜血。
我颤抖地看着他,“小,小周神医。”
闻言,他的身体狠狠一抖,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现在全然没了神采,躲避着我的眼神,像一个破碎了的娃娃。
我想过相见的多种情形,却从来没有想到过眼前的这一种。继而是满腔的怒火,我麻木地回头,用力将刀刺进那女人胸口,一刀又一刀。
她身后的人看见如此惨状,纷纷吓得呆在了原地,眼见群龙无首,一下子失了方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抱起那个赤裸的男子,一步一步往回走。
怀里的人瘦弱得出奇,抱着像是没有分量似的。我却感觉脚步很重,重得直坠地狱。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低估了那群人的人性。
我早该想到的,就算是一个人又如何?我昨日就应该赶过去救他,而不是拖到现在,我低头紧了紧怀里的人,“不怕了,我们回家。”
小周神医什么也听不见,但是他感受到有什么滴在自己的脸上,一滴又一滴。他抬头看着天上,为什么天一下子这么黑了呢?
他已经在屋子里洗了一个时辰了。
里面黑漆漆的,只有水哗啦哗啦的声音。我在外头守着,尚雅居,想起他之前跟我说名字的来历时,眼神发着亮,说我们以后的婚房由他来取名。
像个孩子似的。
他不像齐乾那样跟我斗嘴,总是安静地呆在他的身后,一脸笑意地看着我们打闹。但是他最是令人安心,他永远知道你的想要和不想要。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里面却没了动静。
“砚文,”我推开门,里面很黑,借着月光,我一眼就看到浴桶里的人,他整个人摊在水上,呈现完全放松的姿态。
我刚想松一口气,就闻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不好?!我上前将人捞起,“砚文,砚文!你不要吓我。”
怀里的人戚戚然地一笑,脸色格外惨白,他抬起手,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用手示意,“我脏了。”
我慌忙止住那不断往外流的血,将他放在床上。“砚文,你不脏!你听见了吗?我不许你死。”
我手忙脚乱地从书房里拿了止血药,急匆匆地给他涂上,见有效果才缓了口气。幸好发现的早。
像是某种失而复得,我紧紧地抱住他,“别做傻事好吗?我还要娶你,做我的夫君。”
怀里的人终于有了动静,却是挣扎着脱离我的怀抱。
他低着头,泪水却像是有生命似的,无声滑落。
我再一次紧紧抱紧他,感受到肩头的湿润,我的眼眶再一次红了。“我们明日就成婚,只要你不嫌弃简陋就好。”
我深深地看着他,“这一辈子,我只有你一个夫君。”
只是明日这婚礼到底还是没办成。
流民失了首领,发生了动乱,竟集结了不少人,对城门士兵发起了攻击,想要进城来。县城官员想要平息这次动乱,将我推了出去。
“我没事的,你等我回来。”我拥着砚文,自从出事后,他一直躲在屋子里没有出来,这妙春堂也是好几日不开张,外面的流言蜚语却仍是止不住。
“你就好好呆在家里,不用想着来救我。”我就担心他一个人又会干什么傻事,“等我回来,我一定要看到一个好好的周砚文,好吗?”
见对方点点头,我才跟着士兵走了出去。
风阳县的监狱,比我想象得要脏乱的多。或许是近日愈发不太平,这牢里关押的人满满当当,不少人还在破口大骂。
我进去的时候,两边还有人在对骂。一个头发脏乱的女子抓着木制的栏杆,全然不顾形象地朝对方吐口水,只不过这口水不到半路就落在了地上。
引着我向前走的士兵用鞭子一抽,皱着眉头喊,“安静点。”
牢房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只是还有人在小声嘀咕。随着走到底,我被摔了进去,踉跄着到了最里面的角落。
这里常年晒不到太阳,阴暗潮湿到我刚走进去,就感觉浑身不适。我静静地看着周围,除了我,还有一个一直脸朝里卧着的人,即使环境这么糟糕,看这背影,感觉对方也挺怡然自得。还有一个看着还很小,两颊还有着婴儿肥。见到我,她脸上堆着笑,“姐姐,你是犯什么事进来的?”
我回了礼貌的笑容,并不答话。
那个自称是“小棠”的女孩很识趣,见我不说话,转而介绍起自己,“我是偷了点东西,还有那位姐姐,”她朝着另一个努了努嘴,降低了音量,“杀了人。”
小棠说着竖起了大拇指,一脸崇拜的模样。我笑了笑,找了一处较为干净的地坐了下来,想着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审问。
只是没想到,这审问会来得这样快,而且还是在晚上。
我被带出去的时候心里没底,只觉得这条路与白日进来时并不相同,等走到地方,才惊觉事情怕是没有我想的那样简单。
不大的地,却摆满了刑具。有些是我见过,更多的是我闻所未闻的物件。我的目光盯着最前方的木头架,看着来审问的人,“你们是要屈打成招?”
来的并不是风阳县的知县,此等小事还用不着她出面。
“哟,倒是有几分镇定,”风阳县的知属奉命“杀人灭口”,眼下不过是走走流程。“你勾结流党,烧伤抢掠,对风阳县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你可知罪?”
知属一个眼色,我整个人被抬着绑在了架子上,早已有人拿了火红的烙印,就待一声令下,烙在我的胸口。
我冷眼看着,“竟不知风阳县官员已经到了是非不分的地步,颠倒黑白,枉顾人命,你们对得起头上这顶乌纱帽吗?”
“呵,嘴还挺硬。”知属阴阴一笑,“还能让你说话,无非是看在了小周神医的面上,不要以为给了你几分薄面真当自己是谁了。”
“你们把他怎么了?”我闻言大惊,紧紧咬着后槽牙,双手攥紧,青筋暴起,“不要打他的主意。”
“不过是个被流民玩弄的残花败柳,”知属不屑地走到我面前,“就你把他当个宝吧。不过,我还没尝过这种货色呢,不知道哑巴叫起来会不会更销魂。”
“你,”我一口痰吐在她脸上,看着她的脸上由白转青,再转为红。
她气急败坏,叫嚣着,“给我烙下去,烙印!”
我的脸被打到了一边,随后胸口就传来一阵剧痛,滋滋地冒着烟,我似乎闻到了一股肉烤焦的味道。
知属看着我签下认罪书,“早这样做不就好了,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我实在疼得没力气,看着她转身,使劲咬着自己的唇舌,直到咬出鲜血,才艰难开口,“别伤害他,我认罪。”
“真是个深情的人呐。”知属领着下属,咧嘴走了出去。
我被带回了牢房,明日问斩。
小棠看着我脸色惨白的模样,连忙上前搀扶,一脸不忍,“姐姐,刚才来的是人称‘笑面虎’的知属李大人,她最喜欢用酷刑,使人屈打成招。”
她见我不说话,“你哪里受伤了?我,那个柳姐姐手里还藏着一些药,我去问她要。”
不等她说完,一个瓶子从角落里扔了过来,直直掉在我的怀里。
小棠眼睛一亮,忙不迭将药瓶打开,撒在我受伤处。
“柳姐姐最是人美心善,”她看到伤口,也不免倒吸一口凉气,“这老不死的,下手这么狠。”
随着药物洒下,我疼得直打颤,虽然疼,但眼下更多的是对接下来该如何应对的忧虑。难道要坐着等死?
我没有料到风阳县的官员会私下里用刑,且不给人争辩的机会。我一开始的算盘全部都被打乱了。
“姐姐,你是不是也杀了人?”小棠一脸担忧地看着我,“那老不死的但凡出手,就必定是大案。”
“我杀了一个流民。”简单讲了来龙去脉,小棠听到最后,一脸崇拜地看着我,“深姐姐你冲冠一怒为红颜,太帅了。”
帅什么?我低了头,强撑着靠着墙壁坐了起来,自嘲地苦笑,“明日就要没命了。”
角落里有人起了身,她把前额的发捋到脑后,露出一张黄黑肤色的脸,“我可以帮你。”语气自然笃定,仿佛是说今天的天气一般那样简单。
帮我?我震惊地看过去,忙追问,“敢问这位姐姐,如何帮我?”
此人年纪看着不大,约莫三十上下,站起身时才发现个子极高,将原本在女子中占优势的我比了下去,更令人羡慕的是,手臂胳膊看着孔武有力,必是一个高手。
“这样说吧,你杀的那个流民原本是我的手下,之前她联合了官府,将我抓入牢中,”她将身下的干草拔了一根,嚼得嘎吱响,“所以,你算是变相帮我报仇了吧。”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为何关卡处如此松动,流民如此轻易进入城内,还有官府士兵处处不作为。想那死了的流民领头怕是与知府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我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对方,“柳姐,我该如何做?”
“逃狱。”柳姐笑眯眯地看着我,“敢吗?”
有什么不敢的?只不过现在逃狱,岂不是痴人说梦?
我皱了皱眉头,不相信对方是一个没头脑的。果然,柳姐笑出了声,“别紧张,我开个玩笑。”
紧绷的心跳了下,又回到了实处。我抿了抿唇,没说话。
“他们一直没有杀我,就是等着我投降呢。”柳姐一点也不避讳,“实不相瞒,我原先就是宛南城的一个县尉,带着数百子民往北逃亡,却没有一个县镇愿意收留我们。”
她顿了良久,一摆手,“算了,不说了。都是过去的事了。”柳思谨朝我看过来,“只要我允诺带领百姓离开风阳县,上面就会让我们离开。”
“当真?”我眼神一亮,却又犹疑起来,“可是,为何要帮我?”如果柳姐姐早已有了离开的打算,为何之前不离开,而是等到现在?
“我是有条件。”柳思谨朝我走近,蹲下了身子,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跟我一起离开风阳县。”
“我?”我盯着对方,才发现柳思谨的右脸下方有一道伤疤,因为肤色的原因,故而不明显。“为何是我?”
“你武功不错,”柳思谨站直了身子,数着指头,“还有,为情杀人,重情重义,勇气可嘉。”她转身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你也很能忍。”
我紧皱眉头,“柳姐,我恕难从命。”
“你可是担心你那宝贝夫君?”对方一眼看出我挣扎所在,“你不觉得此时你们离开,换一个地方生活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吗?”
闻言,我抬头怔怔地看着她。此话不假,离开风阳县,去一个不认识我们的地方生活,是眼下最好的方法。
在一旁的小棠已经兴奋地跳起来,她高喊着,“柳姐姐,深姐姐,你们带上我吧!我也要跟着你们一起当流民!”
“哎~”柳思谨打断小棠的话,笑得神秘莫测,“不是流民,是起义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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