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嘲弄的余音
生物制剂厂的“祭坛”像一场荒诞而充满恶意的噩梦,即便在王大勇被紧急送入医院抢救、队员们接受检查后,它的余音仍在市局内回荡,带着冰冷的嘲弄。
王大勇的情况很不乐观。身体极度虚弱,脱水,营养不良,但更麻烦的是他的精神状况。他时而昏迷,时而惊醒,醒来时眼神空洞,对任何问话都没有反应,只是偶尔会突然痉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仿佛还在承受着某种无形的痛苦。医院的精神科专家初步诊断为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合并解离症状,短期内存无法进行有效沟通。
从“祭坛”带回来的证物——那张画着扭曲笑脸、写着挑衅话语的纸,被送去进行最精密的化验。结果令人沮丧:纸张普通,暗红色液体是普通红色颜料混合了动物血液和……唾液。笔迹无法比对,笑脸符号也没有任何已知数据库的匹配。唯一的线索是唾液中提取的DNA,不属于任何在案人员,正在等待更广泛的比对。
那刺耳的嗡鸣声来源也被确认,是几个经过改装、功率极大的定向次声波发生器,远程遥控触发。放置位置刁钻,显然是算准了他们的搜索路径。
整个事件,像是一次精心编排的、针对警方和“陶匠”双方的、赤裸裸的戏耍。
“‘小丑’……”陆凛在案情分析会上,将这个代号写在白板中央,用红笔狠狠地圈了起来,力道之大几乎要戳破白板,“目的是什么?挑衅?还是他和‘陶匠’有仇,故意捣乱?”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连续遭遇超出认知的对手,让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刑警也感到了压力。
“从行为模式看,”江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声音平稳,但仔细听能察觉到一丝疲惫,“‘小丑’与‘陶匠’有本质不同。‘陶匠’追求的是‘塑造’和‘控制’,他的行为带有一种扭曲的‘艺术性’和目的性。而‘小丑’……更倾向于混乱、嘲弄和展示权力。他将犯罪现场布置成‘祭坛’,留下挑衅信息,使用次声波这种非致命但极具震慑力的武器……这一切都更像是为了‘表演’,为了观看我们的震惊和狼狈,并以此取乐,或者……证明他的存在感。”
“证明存在感?”赵雷不解,“他这么大费周章,就为了刷存在感?”
“对于某些极度自恋、渴望被关注、并且拥有反社会人格的个体而言,‘超越’警方和另一个犯罪组织,可能是一种极大的乐趣和成就来源。”江屿解释道,“他认为自己是更聪明的‘玩家’,而警方和‘陶匠’,都是他棋盘上的棋子。”
“疯子!”有刑警忍不住骂道。
“而且是高智商的疯子。”陆凛补充道,脸色阴沉,“他能掌握我们的行动方向,甚至可能知道‘陶匠’的存在和计划。这意味着他的信息渠道,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深。”
这个推论让所有人背后发凉。内部有问题的阴影,再次笼罩下来。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有人问道,“王大勇那边问不出东西,‘陶匠’的线索断了,‘小丑’神出鬼没……”
“不,线索没断。”江屿忽然开口,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推动轮椅,来到白板前,拿起一支蓝色记号笔。
“我们之前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陶匠’的‘塑造’逻辑上,寻找可能被‘塑造’的‘胚土’和他们的‘巢穴’。但现在,‘小丑’的出现,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他在“陶匠”和“小丑”之间画了一条线。
“如果‘小丑’的目标之一是干扰或破坏‘陶匠’的计划,那么,他选择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用那种方式‘展示’王大勇,绝非随意。”江屿的笔尖点在那个生物制剂厂的位置,“那个地点,是‘陶匠’可能使用的‘巢穴’之一,这一点,我的概率模型和‘小丑’的行动都给予了证实。但‘小丑’抢先一步,把那里变成了他的‘舞台’。”
他顿了顿,看向众人:“这意味着,‘小丑’很可能一直在监视‘陶匠’的动向,甚至掌握着比我们更多的信息。他选择在那里动手,或许是因为……那里对‘陶匠’而言,有特殊意义,或者,有‘陶匠’不得不去关注的东西被留在了那里——除了王大勇。”
陆凛眼神一凛:“你是说……那个‘祭坛’本身,或者里面的什么东西,是留给‘陶匠’看的?”
“不排除这个可能。”江屿点头,“那张挑衅的纸条,或许不只是给我们看的。那个扭曲的笑脸,那把转动的管钳……这些充满象征意义的细节,可能是一种针对‘陶匠’的、只有他们之间才能理解的‘对话’或‘宣战’。”
这个思路很新奇,但细想之下,却并非没有道理。两个高智商的犯罪者,在一个犯罪现场进行隔空的、充满隐喻的较量。
“所以,我们需要重新仔细勘查那个‘祭坛’现场,”陆凛迅速抓住重点,“寻找可能被我们忽略的、针对‘陶匠’的隐藏信息。同时,加强对王大勇的医疗监控,也许‘小丑’在他身上还留下了别的‘礼物’。”
他看向江屿:“江顾问,你对那个‘祭坛’的细节,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江屿回忆着通过摄像头看到的画面,缓缓道:“石膏人形,管钳,暗红色颜料,特定的机器零件摆放方式……这些都带有强烈的个人标记和象征体系。我需要时间,结合‘陶匠’已知的行为偏好,尝试破译这套‘语言’。另外……”他犹豫了一下,“我建议,对生物制剂厂的背景,尤其是当年那起群体性臆症事件,进行最深入的复查。‘小丑’选择那里,可能不仅仅因为它是‘陶匠’的备选巢穴,更因为那个地点本身的历史,符合他想要营造的‘疯狂’与‘异常’的氛围。”
会议在凝重的气氛中结束。任务被重新分配下去。陆凛留下了江屿。
“你对‘小丑’……好像有特别的了解?”陆凛看着他,语气不再是质问,而是一种探究。
江屿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在我的研究领域,确实接触过类似‘小丑’这种以制造混乱和恐慌为乐、并热衷与执法者‘游戏’的犯罪者档案。他们往往智力超群,但情感扭曲,视社会规则和他人痛苦为有趣的玩具。与‘陶匠’那种追求‘完美作品’的控制狂不同,‘小丑’追求的是‘有趣的戏剧’。而戏剧,需要观众。”
他抬起眼,看向陆凛,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深深的忧虑:“陆队,如果我的判断没错,‘小丑’的观众,不仅是我们,可能还包括普通民众。他可能会策划更具有轰动性、更能引发公众恐慌的‘表演’。”
陆凛的心沉了下去。这无疑是最糟糕的情况。一个隐藏在暗处、智力高超、以制造混乱为乐,并且可能随时将无辜者卷入其中的疯子。
“我们必须在他再次‘表演’之前,找到他。”陆凛的声音斩钉截铁。
“找到他,或许还需要先理解他。”江屿轻声道,像是自言自语,“理解他想要什么,他为什么选择‘陶匠’作为对手,他又想从这场‘游戏’中获得什么……”
窗外,天色再次阴沉下来,似乎又一场风雨在酝酿。
他们刚刚从一个黑暗的漩涡中挣脱,却又迎面撞上了另一个更加诡异、更加不可预测的漩涡。而这一次,他们甚至不知道对手的真正面目和游戏规则。
“陶匠”的阴影尚未散去,“小丑”的嘲弄已然响起。在这双重威胁之下,陆凛和江屿之间那刚刚有所缓和的协作关系,将面临更加严峻的考验。他们需要彼此的智慧和力量,但信任的裂痕,是否会在这愈发诡谲的局势下被再次撕裂?
答案,或许就藏在那个充满疯狂象征的废弃“祭坛”之中,藏在“小丑”下一个不可预测的“玩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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