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坠落时分

作者:梦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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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鸠占鹊巢


      意识像一艘沉船,在深海中缓缓下坠,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寂静。
      身体的重量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漂浮的、不真切的感觉,何柚仿佛被包裹在一个温暖而坚固的茧里,随着轻微的颠簸,在梦境与现实的边缘摇晃。

      我记得自己被顾恪郁从我那张凌乱的床上抱起,像抱起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他的怀抱一如既往地稳固,带着熟悉的、淡淡的消毒水和皂角混合的清冽气息。
      疲惫抽干了我所有力气,我甚至连睁开眼睛的欲望都没有,只想沉溺在这份久违的安宁里,任由顾恪郁带我去任何地方。

      我能感觉到车子的轻微震动,听到窗外雨丝被风卷起,敲打在车窗上的细碎声响,顾恪郁将我安置在副驾驶座上,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我无意识地向热源靠近,脸颊贴上他温热的臂膀,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乖,我们回家。”

      他的声音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传来,模糊而遥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

      回家……是回哪个家?
      我混沌的脑子无法思考,只是本能地抓住了这个词带来的暖意。

      不知过了多久,车停了。
      我又一次被顾恪郁抱起,踏入一个全然陌生的空间。

      空气里没有凌野留下的烟草和,也没有我惯用的香水味,只有和他身上如出一辙的、干净到近乎冷冽的气息。

      这里宽大、整洁、一尘不染,像一间顶级的无菌手术室,所有物品都摆放得井井有条,透着主人严谨到刻板的性格。

      顾恪郁把我轻轻放在一张宽大得能任我翻滚的床上,柔软的床垫瞬间将我包裹,他为我盖上了一层薄毯,指尖不经意地划过我的额头,带着一丝冰凉的试探。

      “好好睡吧………这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打扰我们。”他的声音低沉地回响在静谧的房间里,像一句承诺,又像一句咒语。
      我彻底放弃了挣扎,任由意识的潮水将我完全淹没。

      ……

      顾恪郁坐在床边,借着窗外渗透进来的、清冷的月光,凝视着床上那张苍白却安详的睡颜。
      何柚的呼吸均匀而绵长,彻底卸下了所有防备,像一只终于找到避风港的、伤痕累累的幼兽,只有在他身边,她才会露出这样毫无保留的依赖。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脏一阵紧缩,既是酸涩的满足,又是尖锐的刺痛,如果自己没有放手,何柚又怎么会去那片泥沼里打滚,用一身的伤痕来证明所谓的“自由”?

      他静静地看了许久,直到她的呼吸彻底平稳,才缓缓起身。

      他没有丝毫睡意,那双在手术台上沉着冷静的眼睛,此刻正燃烧着偏执而疯狂的火焰。
      他走到衣柜前,轻手轻脚地打开柜门,开始收拾自己的衣物。

      一件件熨烫平整的白衬衫,几件深色的休闲外套,家居服,内衣····他熟练地将它们叠好,放进行李箱,动作冷静而精确,像是在准备一场至关重要的手术。
      每收拾几件,都会回头望向床上的何柚,眼底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眷恋。

      “等你醒来,就会发现身边只有我了…”他低声呢喃,像在对她说,像在对自己下达最后的指令。!
      衣物装满了行李箱,顾恪郁又转身走向储物柜,从里面拿出一个常备的急救箱,检查了一遍里面的药品,确认无误后,也一并带上。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片刻停留,提着行李箱,拿着车钥匙,决绝地转身离开了自己的公寓。

      凌晨的城市空旷而寂寥,雨已经停了,湿漉漉的柏油马路反射着路灯昏黄的光晕。他驱车返回她的公寓楼下,那扇他曾无数次踏入,却在刚才被另一个男人的痕迹彻底“污染”的门。

      他用何柚给的钥匙打开门,抱着她走到客厅,忽然一股混杂着外卖、烟草和香水的气味扑面而来,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顾恪郁强忍着不适,开始了他今晚的“清创手术”。

      像一个最严苛的清洁工,或者说,一个不容领地被侵犯的领主,他从玄关开始,将那双不属于他的男士拖鞋扔进早就准备好的巨大垃圾袋里。
      然后是客厅,沙发上随意丢弃的外套,茶几上喝了一半的啤酒罐,烟灰缸里堆积的烟头·…··所有这一切,都被他毫不留情地扫入袋中。

      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卧室。
      墙上那些凌乱的涂鸦就算了,那是她的创作。可床头柜上那个用过的物品包装,以及衣柜里,那些与她的衣物混杂在一起的、属于另一个男人的衣服和牛仔裤。

      顾恪郁的呼吸变得粗重,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但他没有发怒,也没有失控,只是以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将那些衣物一件件抽出来,团成一团,扔进垃圾袋。
      去了浴室,将不属于他的那支牙刷、那瓶剃须泡沫,连同毛巾架上那条陌生的毛巾,全部清理干净。

      整个过程,他一言不发,彻夜未眠。
      直到天色微亮,晨曦透过窗帘的缝隙照亮了屋内的尘埃,才将最后一个装满“垃圾”的袋子封好口,立在门边。

      最后,顾恪郁打开自己的行李箱,将自己的衣物一件件取出,白衬衫挂在她那些色彩漂亮的连衣裙旁边,他的深色外套与她的羊绒大衣并排。
      将自己的洗漱用品整齐地摆放在洗手台上,将带来的几本医学期刊放在床头柜,取代了原本的潮流杂志。

      甚至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银色的相框,里面是他们三年前的合影,他将它摆在了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当公寓里所有属于凌野的痕迹都被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他顾恪郁的气息和物品时,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打量着这个被他彻底改造过、焕然一新的房间,心中涌起一种难以名状的、病态的满足感。

      这样………就对了。
      这里,只能有我的痕迹。

      顾恪郁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转身出门,去买了她最爱吃的那家店的早餐,然后驱车返回自己的住处,准备将他的公主,接回属于他们的新“城堡”。:

      何柚再次被挪动时,意识清醒了一些,身体依然酸软无力,但至少能分辨出自己又一次被他抱了起来,安置在副驾驶座上。
      顾恪郁俯身为何柚系好安全带,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

      “快到家了,小懒猫也该醒了。”

      顾恪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意和期待,何柚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里是他线条分明的侧脸,晨光为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最终停在了她无比熟悉的小区楼下。

      “到家了。”他停好车,解开安全带,凑过来,温热的指腹轻轻捏了捏何柚的脸颊,“我的小公主,还能自己走吗?”

      她摇了摇头,像只无骨的猫,把脸深深埋进顾恪郁的怀里,双臂本能地缠上他的脖颈,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这个动作无比熟稔,仿佛我们从未分开过。

      顾恪郁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搂在何柚腰间的手臂也僵硬了一瞬。
      半响,才用有些沙哑的声音问我:“怎么了?还没睡够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抱住何柚,无奈地叹了口气,却还是稳稳地将她抱下了车。

      顾恪郁抱着我走进电梯,我像只小狗一样,在他怀里嗅了嗅,一股食物的香气钻入鼻腔:是糯米鸡、虾饺和豆浆的味道。

      “鼻子还是这么灵。”顾恪郁轻笑一声,用下巴温柔地蹭了蹭我的头发,“都是你爱吃”的,等会可得多吃点。”

      电梯门打开,他抱着我走到家门口。我的公寓,我的家,可为什么,感觉像是从一个地方,回到了另一个地方?
      一种诡异的错位感让我有些不安。

      “顾恪郁……”
      我迷迷糊糊地叫他的名字。

      “嗯?”
      他没有用手,而是用脚后跟轻轻踢开了虚掩的门,抱着我走进屋内,语气里满是宠溺:

      “怎么啦,是不是睡迷糊了,还没清醒过来?”

      他将我放在床上,转身去客厅的桌上打开他带回来的早餐盒,食物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勾起了我空空如也的胃里一丝微弱的食欲。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粗暴而急促的砸门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咚!咚!咚!”

      紧接着,凌野那含糊不清、带着醉意的叫嚷声:“老婆!老婆!开门啊!我喝多了!快开门让我进来啊!”

      那些污言秽语的词汇像一把脏兮兮的锤子,狠狠砸在顾恪郁的耳里,他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朝床上的何柚看去。
      何柚熟睡着,感受到噪音就翻了个身子继续睡觉。

      顾恪郁将早餐盒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他拧起眉头,那双漂亮的杏眼里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狠厉,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看来有些人真是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门被猛地拉开,门外的凌野显然没料到开门的会是一个男人,他指着顾恪郁,酒气熏天地吼道:
      “又是你!你他妈到底跟她什么关系?她是我女人!我跟她睡了…”
      凌野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巨大的黑色垃圾袋就迎面飞来,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脸上,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全是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衣服和用品。

      顾恪郁站在门口,身形挺拔,像一尊不容侵犯的门神,眼神冰冷地俯视着狼狈不堪的凌野,语气里带着居高临下的不善:
      “以后离她远点,否则…”他说完缓缓地活动了一下手腕,紧握的拳头发出“咯咯”的脆响,“我不会再像昨晚那么客气。”

      “凭什么!”凌野抹了把脸,恼羞成怒地吼道,“她跟我睡了两年!怎么,你能不介意?”

      “介意又如何?”顾恪郁强压着心中翻腾的怒火,脸上却是一片平静无波,这种极致的冷静反而更令人心悸,
      “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说这些?”瞥了一眼地上那堆被他定义为“垃圾”的东西,
      “这些东西已经扔了,你也该滚了。”

      “你!操!”凌野似乎也知道自己没什么利端,毕竟他和何柚只是玩玩而已,他只好骂骂咧咧地捡起地上的东西,“老子不跟你一般见识!这女人我也玩腻了,就留给你慢慢玩吧!”
      说着,凌野转身就想离开。

      “等等!”顾恪郁却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却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凌野回头,轻佻地笑了一声:
      “呵,我忘了?忘了再跟她做一次?”
      话音未落,顾恪郁的怒火终于彻底爆发。

      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拽住凌野的衣领,狠狠将他甩在对面的墙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顾恪郁怒极反笑,声音却压得极低:
      “看来你是没搞清楚状况,我是让你,把之前用的东西都结一下账。”
      “结什么账?是那女人求着让我住进去的!”凌野挣扎着。

      顾恪郁的眼神犹如出鞘的利刃,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现在,我不想让你曾经留下的任何痕迹,弄脏这里。你,给我把钱留下,干干净净地离开。”

      “怎么?想让我离开她?”
      凌野似乎找到了筹码,又开始得意起来:
      “我可不想离开,这么乖的女人可少见了,又温柔又会伺候我,一时半会儿还真不舍得走了。”

      “她不是什么物品,”顾恪郁上前一步,再次紧紧攥住他的衣领,迫使他靠近自己,那双眼睛里燃烧着能将人焚烧殆尽的火焰,
      “更不是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拿钱,走人。”

      “呵……”凌野不屑地撇了撇嘴,“我的钱都有用,我可以离开她,不骚扰她,不过你也别指望她好到哪里去,她要是个好女人,怎么会跟我这种人在一起?”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顾恪郁的最后一丝理智。

      他怒火中烧,几乎是拖着凌野的衣领将他拽到了门外,狠狠地将他甩在走廊的墙边,警告的眼神宛如冰冷的匕首,直直刺向对方:“我的女朋友,轮不到你这种人来诋毁!趁我还没报警,赶紧滚!”

      许是被他眼中的疯狂吓到,凌野终于怂了,不情不愿地从手机里转了几百块钱过去,嘴里还嘟囔着:“老子就这么多钱!”然后抓起地上的垃圾袋,极其不满地,骂骂咧咧地消失在了楼梯间。

      顾恪郁站在门口,轻蔑地看着那个男人离开的背影,仿佛在看一条仓皇逃窜的丧家之犬。
      站了许久,直到那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转身回到屋内,关上了门。

      顾恪郁还未从那场对峙的余怒中抽离,周身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凛例气息。

      只见他走到墙角,拿起一瓶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的消毒水,开始细致地、一寸一寸地喷洒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从玄关到客厅,仿佛要抹去空气中最后一丝令人作呕的气味。
      “真是令人作呕……”

      他低声说,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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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鸠占鹊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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