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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的笑容
梁父的出现,像一场凛冬的暴风雪,将我世界里仅存的温度席卷殆尽。
之后的两天,我如同行尸走肉。
教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却感觉每一步都踩在虚空里。
我不敢看手机,那个沉寂的对话框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每一次触碰都带来新的刺痛。
我更不敢去我们常去的图书馆角落,不敢走那条傍晚散步的跑道,任何与他相关的记忆碎片,都足以让我在人来人往中瞬间红了眼眶。
周围的同学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投向我的目光里掺杂着好奇、同情,或者仅仅是出于对异常状态的打量。
我把自己缩得更紧,用沉默筑起更高的墙,试图隔绝所有探询。
第三天,周四的宏观经济学课。
我几乎是掐着点走进教室,习惯性地走向后排,却在抬眼看到那个座位的瞬间,血液仿佛凝固了。
他来了。
梁熠坐在他常坐的位置上,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部分眉眼,正漫无目的地翻着面前的课本。
仅仅是看到一个背影,我的心口就像被重重一击,酸涩与难以言喻的委屈汹涌而上,几乎要冲破我勉强维持的平静。
我僵在原地,进退两难。
似乎察觉到门口的动静,他抬起了头。
我们的目光,在嘈杂的教室里,隔着一排排座位,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整个人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疲惫。
但在看到我的那一刹那,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嘴角努力向上扯开,露出了一个笑容。
一个非常、非常用力的,甚至有些扭曲的笑容。
像一张被强行拉扯开的面具,试图覆盖住底下所有的狼狈和伤痛。
那笑容里,没有了往日的阳光和肆意,只剩下笨拙的、令人心碎的讨好和安抚。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他对我轻轻点了点头,示意我过去。
我挪动着僵硬的步伐,走到他旁边的座位坐下。
熟悉的,属于他的气息淡淡萦绕过来,却让我感到一阵针扎般的刺痛。
我们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由他父亲亲手划下的鸿沟。
“予安。”
他低声叫我,声音有些沙哑。
我没有应声,只是低着头,手指死死抠着书本的边缘。
“对不起。”
他又说,声音更低了,带着浓重的鼻音,
“那天……我手机被收了。我……”
他试图解释,话语却有些凌乱,似乎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终于鼓起勇气,侧过头看他。
离得近了,我才清晰地看到,他左侧的颧骨上,有一小块不明显的、已经转为青紫色的淤痕,被他用偏长的头发小心地遮掩着,却还是在我看过去的瞬间,无所遁形。
那是……?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视线,下意识地偏了偏头,想用头发更好地遮住那块痕迹,那个强行扯出的笑容变得更加僵硬和难看。
“没事了,”
他飞快地说,像是在对我说,又像是在对自己强调,
“都过去了。我……我会想办法的。”
他想伸手,像以前那样揉揉我的头发,或者握住我的手。
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却最终僵硬地停在了半途,然后缓缓收回,紧紧握成了拳,放在膝盖上。
我看着他那双曾经盛满星光,此刻却布满血丝、写满了无力与挣扎的眼睛,看着他那强装出来、却比哭还难看的笑脸,看着颧骨上那块刺眼的淤青……
所有堵在喉咙口的质问、委屈、甚至是恐惧,都在这一刻,被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窒息的心疼所取代。
他说“我会想办法的”。
可我们都心知肚明,那堵横亘在我们面前的墙,是如此厚重,如此冰冷。
他脸上的伤,他眼里的疲惫,他此刻小心翼翼的、连触碰都不敢的姿态,无一不在诉说着那场“坦白”所带来的惨烈后果。
教室里,老师已经开始讲课。
周围是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是同学偶尔的低语。
而我们之间,只剩下他那个破碎的笑容,我无声的红眼眶,以及那弥漫在空气里,沉重得几乎要将我们压垮的、心照不宣的痛苦。
他坐在我身边,近在咫尺。
却又仿佛,远在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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