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绵绵

　　一日清晨送走了刘文城我没有再睡的兴致，命侍女梳妆后在东宫的园子里闲逛，日头还未升起来，晞光露重，别有一番宁静美感。略站了一会儿迎头看到了季良娣和赵姬，她二人的侍女皆手提竹篮，向我屈礼问安，我问她们“二位怎会起的这么早”。赵姬率先开口，“秋日正是收集露水好时节，季良娣一早就叫妾身来帮忙。”我看向季琳琅“良娣收着露水是作何用？”一直不语的季琳琅方说到“殿下好饮茶，所以臣妾有了收集露水的习惯，往常殿下到妾身那里都夸臣妾的茶好。”我道“良娣蕙质兰心，露水泡的茶甚至甘甜，难怪殿下会喜欢。”一旁的赵姬此时有些怨言“喜欢有什么用，这都多长时间了，我们连殿下的衣角都没看到。”她说这话倒是叫我有些不好说什么，只得回了一句“眼下朝中事忙，殿下难免不周。放心吧，殿下不是薄情之人，会想起你们的。现下天一天比一天凉了，二位还是早些回去吧，莫沾了湿气，要是病了还怎么侍奉殿下。”语毕，寒暄了几句我便回了寝殿。
　　太阳渐渐高升，又是明媚的一天，我坐在窗前看着账本，一旁的侍女为我煮茶。我总觉今早不是偶遇，像是早在那里等着我。梦里，东宫时的我深居简出，常常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对人和事知道的不多，依稀记的这季琳琅在刘文城登基第二年就突然病故，要不是进了东宫，我怕是想不起来有这么个人。
　　午后赵侧妃来我宫中闲话，我与她聊到今早之事，赵侧妃疑惑道“这季良娣可是出了名的懒虫，往日若不是请安，恐日上三竿都起不来，莫不是最近转性了。”我问道“侧妃很了解她？”赵侧妃回“以前臣妾帮着先太子妃娘娘料理过内务，其他臣妾不算多了解，只是她脑子里的瞌睡虫臣妾是知晓，怕是天上的惊雷都打不醒，因着这个殿下也即便幸她也很少留宿。”听了赵侧妃的话我有些笃定，今日怕是早在那里等我了，其他倒也无妨，在深闺的女子寂寞，哪个不是盼望男人可怜的垂爱。只是今日那样早，她们怎知晓我的行踪，怕是这合欢殿内有眼睛，这是我不能容忍的。
　　我命翠宇在后院悄悄埋了一包东西，不出所料一内侍挖了出来。一日清晨，刘文城下朝和我一起用早膳，赵姬在殿外求见。刘文城疑惑“她来作甚，告诉她回去，莫扰了太子妃清净。”我在一旁制止了“让她进来吧，想必是有要事。”见赵姬进来，刘文城有些不满“你来也不挑时候，太子妃管着东宫庶务已经够她受累了，你们连用膳的时间都不给。”赵姬忙俯首行礼“殿下恕罪，妾并非有意叨扰，妾今日是有事特来求见殿下，只因平日见不到您，臣妾只能寻此机会才能求见。”我在一旁说到“欧，赵姬怎知殿下现下在合欢殿？”赵姬听后没有回答，刘文城不耐说到“你这一大早的，到底有何事？”赵姬抬头有些迟疑的看了看我，刘文城明白她的意思，直接说道“太子妃乃东宫之主，有什么是她不能听得，要么说，要么下去。”
　　赵姬无话，只从袖中取出一包东西双手奉上“妾告发太子妃娘娘私□□物，亦有图谋。”话毕只见刘文城怒拍桌案，震的碗上的箸都滚落一旁“放肆，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诬陷太子妃。”赵姬有些出乎意料，连忙俯首“妾不敢，太子妃日日跟您在一起，妾为着殿下的身体冒死进言，妾人证物证具在，殿下明鉴。”刘文城气急了，起身一脚将赵姬踹在一旁，我上前止住。“殿下息怒，此事事关东宫安宁、臣妾声誉，她既说有证据，不防仔细审问查证。若稀里糊涂的打发了，他人只会认定您蓄意包庇，臣妾今后也不好做。”刘文城听了我的话沉默一会儿说“孤方才是气急，太子妃所言及是，只是孤事务繁忙无暇听你们这些妇人的争辩，为保公允，卫济你留下旁听，有事即刻回报。”卫济应诺，刘文城也无心继续用膳，草草去了前殿。
　　巳时初，太阳的光束洒进，照的殿内暖烘烘的。自我嫁来东宫，除新婚宴，此刻合欢殿内的人最全的时候，赵姬既要闹那索性就闹大些，宫中本来寂寞，在寡淡的汤羹里多加些调料未常不是可口。我端坐大殿主位，摆出我的威仪说道“今日一早赵姬有要事请见殿下，此事关系到本宫，为保公允特把东宫众人都叫来，是非曲直也自有公断。赵姬，今日众姐妹都在，你有话尽可说来。”赵姬也没想到今日怎会有这大阵仗，好像是吓着了，有些瑟瑟发抖。我同立在一旁的卫济使了眼色，卫济说道“赵姬，今日奴才奉殿下之命在此旁听，不要怕，有事尽可说来。”
　　赵姬听后，深深呼气，抬头举起手中的东西“前日有人向我密报，太子妃娘娘贴身侍婢偷偷埋了一件东西，他觉事有蹊跷挖了出来给了臣妾。臣妾命人将东西送出宫外查验，不想这竟是一毒草的种子。太子殿下乃我东宫之主，是未来的天子，更是我众姐妹的倚仗。殿下自成婚日日留宿在合欢殿，怎料这殿中竟有人私□□物，是何居心。郎朗乾坤，为这殿下身体臣妾冒死犯上。”
　　赵姬话毕，殿内窸窸窣窣，有人惊骇，有人交头接耳，季良娣倒是端坐一语不发，像是在看戏。我内心暗笑，随即开了口“本宫入东宫不久，真不知道赵姬你和我合欢殿的人关系这么好，可否问问，是哪位宫人？”“此人既信任臣妾，臣妾怎可行不义之举，将他无端供出，难道娘娘您是想灭口。”“好一个不义之举，既无人指证，赵姬你拿着一包东西就说是我合欢殿的，你就不怕本宫治你个诬告、以下犯上之罪。”赵姬被我堵得无话可说，整个殿中震得雅雀无声，她正欲开口被我止住“本宫姑且先饶你，即便处置了你也难堵这悠悠众口。赵姬，本宫且问你，你手中这包东西自拿出来可曾易手他人？”“未曾”“既如此孙太医、郝太医，今日到劳烦二位了，烦请看看赵姬手中的东西。”只见二位太医接过她手中东西，拿在手里细闻，又取出些泡入水中，二人交谈片刻后，为首的孙太医上前“回太子妃，赵姬呈上的东西像是什么花草的种子，微臣查验并非是毒物。”赵姬这下有些着急“孙太医，你可看好了。此物乃见血封喉的种子，据说是长在荆州、益州一带，轻则麻痹，重则而死。”我又补充道“二位太医可是看仔细了，是否需得再次查验。”他二人对视一番，孙太医回头“娘娘，无需再验，微臣可以担保此物五毒，也并非什么见血封喉。”“你个庸医，不识此物就不要妄下断论。”
　　我有些恼怒，拍了身前的案几“赵姬，谁给你的胆子在这里放肆。身为东宫之人，又是大庭广众，注意你的身份。本宫且问题，你如何确定此物乃见血封喉？”赵姬被我呵斥有些收敛，又有些心虚，乖乖的说到“是妾身边一内侍拿了些许，又转一侍卫带出去问的。”“哪个侍卫。事已至此，你是非说不可了”赵姬无奈报上那侍卫名字，押来审问后，这侍卫说道他是他问了京城医馆无人晓得，后遇见一乡间铃医说识得，并报了名字。
　　众人听了皆是觉得可笑，翠宇此时上前跪下“回娘娘，奴婢有罪。”我装作诧异，翠羽又道“此物却是出自合欢殿，乃凤仙花的种子。前日总听娘娘提起西陵，方知娘娘是思乡了，前些日子夫人进宫看娘娘，就拜托夫人身边的姐姐带了一包这西陵的凤尾花种子。奴婢试着种了几次都不成便将剩下的埋在了后院。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若众位不信皆可拿回去查验，如有幸长出花果，再移到合欢殿倒是宽慰了娘娘的思乡之情。”
　　翠宇一席话将所有的谜团解开。赵姬满头大汗，鬓角也沾了几缕发丝，浑身发抖的头也不敢抬。“赵姬，你一则与我合欢殿的人暗通款曲，犯我东宫大忌；二则凭一乡间铃医的胡言乱语就敢诬告于本宫，以下犯上。你可知罪。”赵姬哆哆嗦嗦的应罪，求我饶恕，可若饶她倒是今后不好立威，便问身边卫济“本宫笨拙，嫁到东宫有些日子了，许多事还是不得要领，卫公公，按东宫规矩当如何处置。”卫济抬头大声说道“赵姬今日所犯二宗罪当处三十大板。”凭这女子的身板，三十板子下去哪怕不死也得残废，我略微沉吟命人将她拉下去，赵姬起初求饶，见此路不通便大声嚷道“褚氏，你个妒妇，日日霸着殿下，你让我们东宫众人背后流泪，你会遭报应的。”赵姬在骂声中被抬了出去。
　　伴随着赵姬骂声的消失，殿内落针可闻。我扫过一眼，众人皆对赵姬最后的话有感，脸色个个玉惨花愁，我命人将太医送了出去，又打发卫济去前殿伺候。我再次正色，向众人说道“自进宫，本宫自许处处恭慎，事事求全，只想与姐妹们和睦共处。但本宫也知众口难调，无奈还是不能周全。至于殿下，本宫做的也只有规劝。”“太子妃要规劝孤什么？”一个浑厚的声音打断了我，刘文城身穿酱紫色衣袍走入殿中，众人见礼，刘文城径直与我一同坐在主位，他拉着我的手说“这一早吵吵闹闹的，太子妃受累了。”“是臣妾没有管束好，害殿下分心。”“别人有心害你，你能奈何。”你来我往间较周围都成了摆设，我向他使了眼色，欲抽回手又被紧紧撰住，他转头朝下方说“今日之事既已查清，赵姬乱我宫闱降为侍妾，即日迁殿。”他向周围扫了一番，又道“太子妃既从嘉德门抬进来的，乃我东宫唯一的女主人。众人应以今日教训为诫，若今后再有如此犯上作乱，扰我东宫安宁的，孤不管你是哪族的贵戚、还是哪家的小姐一概不饶。还有，你们都误会了太子妃，他并非你们心中所想的善妒，亦有规劝。其中是非孤不便言明，终归是孤的问题。孤也知内闱寂寞，我大周虽不如蛮夷，但并不保守，孤也不是死守不通之人，除太子妃外若有想法的皆可说来。”他的话不仅惊到了我，也惊骇了所有人，虽说寻常大族中也有放妾，甚至将妾室赠送、卖出的事情，可这是皇家，他更是储君，岂不让皇家蒙羞、众人耻笑，就是帝后也不见的允许。我着急的拉他，可他却好似没有任何回应，以用午膳为由匆匆的打发了众人，闹腾了一上午的大殿终于安静。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