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融春信（瑜奇）

　　搬到黄景瑜公寓后，王子奇的生活发生了一种奇妙的“折叠”。他的世界仿佛被分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是依旧充满松节油气息、需要他全神贯注的画室；另一部分，则是这间整洁明亮、带着黄景瑜个人印记、却又因他的存在逐渐染上不同色彩的“家”。两者以黄景瑜为轴心，紧密相连，构成了他如今安稳丰盈的全部。
　　朝夕相处的日子，像细细研磨的墨，一点点晕染开更深的底色。而那些曾经需要刻意观察才能捕捉的细节，如今成了日常背景里最温暖的纹理。
　　王子奇发现黄景瑜有轻微的起床气，清晨若被过早吵醒，眉宇间会笼着一层薄薄的阴翳，但从不发火，只是沉默地喝着黑咖啡，直到那口咖啡咽下，整个人才像被唤醒的精密仪器，逐渐恢复运转；他看书时习惯用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书页一角；思考时会微微蹙起眉心，右手的食指在桌面或膝盖上轻轻敲击，那是他独有的节奏。
　　但其实王子奇也有自己的小习惯：他画画入神时会不自觉地咬下唇；吃到合胃口的东西眼睛会瞬间弯成月牙；遇到难题或者心情烦躁时，会像只小动物一样无意识地用额头去蹭柔软的抱枕或沙发靠背——这个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动作，是在某个雨夜，他对着画布上一处怎么也处理不好的色彩关系生闷气时，被黄景瑜一语道破的。
　　“别蹭了，沙发套刚换的。”黄景瑜的声音从书房门口传来，带着笑意。
　　王子奇动作僵住，愕然回头，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烦躁和一点点被抓包的羞赧。
　　“我哪有……”
　　黄景瑜没说话，只是走过来，拿起他扔在一边的调色刀，蘸了点颜料，在王子奇纠结的那块区域边缘利落地刮擦调整了几下。“这里，太‘肉’了，缺少骨力。刮掉一层，重新来。”
　　王子奇看着瞬间清爽起来的画面，又看看黄景瑜沾了少许颜料的手指，心里的那点烦闷消失无踪，只剩下暖融融的妥帖。
　　“还是老黄你厉害。”他的眼睛亮亮的。
　　黄景瑜将调色刀放回他手里，手指不经意地擦过他的指尖。“是你钻牛角尖了。”他转身去洗手，留下王子奇对着余温，悄悄红了耳廓。
　　生活上的默契也在与日俱增。黄景瑜渐渐摸清了王子奇的口味偏好，冰箱里常备的食材悄然发生了变化，多了王子奇喜欢的时令水果、特定牌子的酸奶，甚至还有他老家寄来的、味道独特的腌菜。而王子奇呢，也在尝试着照顾黄景瑜，比如在他熬夜处理画廊事务时，默默煮一碗养胃的山药粥温在厨房；比如记得他偏好衬衫熨烫的特定折痕，在他某次匆忙出门前，笨拙却仔细地帮他整理好衣领。
　　这些细微的付出与接收，一点点编织着属于他们两人的、密不可分的日常。
　　然而，那晚未竟的触碰，涟漪扩散至今。两人之间的气氛时常游走在临界点。一个不经意的对视，一次手指的短暂交叠，甚至只是共处一室时流淌的安静，都拉扯着心跳的节奏。
　　王子奇能感觉到黄景瑜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沉，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他在客厅看书，一抬头就能撞进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有温柔，有隐忍，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渴望。但每当王子奇鼓起勇气想要迎上去，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黄景瑜又会率先移开视线，恢复成那个沉稳可靠、无懈可击的模样。
　　这种若即若离，让王子奇既甜蜜又煎熬。他几乎可以确定以及肯定老黄对他有着同样的感情，可时机到底是什么？是老黄还在顾忌着什么？还是自己做得不够好？
　　转机发生在一个看似平常的周末。
　　黄景瑜去邻市参加一个重要的艺术论坛，原本计划当天往返，却因暴雨导致的交通问题，被迫滞留一晚。王子奇独自在家，画了一下午画，晚上随意煮了碗面吃掉，便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影。
　　电影是部老旧的文艺片，节奏缓慢。窗外雨声哗啦，更衬得屋子里空旷安静。王子奇看着屏幕上的光影变幻，心思却全然不在剧情上。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间公寓少了黄景瑜的存在，竟然显得如此的冷清和空旷。
　　他拿起手机，点开和黄景瑜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是下午黄景瑜发来的，简单告知滞留和酒店地址。他手指在屏幕上悬停许久，打了字又删掉，反复几次，最终只发过去一句：
　　【老黄，雨好大，你那边还好吗？】
　　发送完，他盯着手机屏幕，心里有些懊恼自己的没话找话。
　　出乎意料的是，黄景瑜几乎秒回：【还好。酒店隔音不错。你一个人在家，锁好门。】
　　王子奇心里一暖，他指尖动了动，快速打字：
　　【家里好安静，有点不习惯。】
　　这句话发送出去，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依赖。
　　这一次，黄景瑜的回复隔了几分钟。
　　【很快就回去。】
　　然后是另一条：【在看什么？】
　　王子奇看着那短短几个字，尤其是“回去”那两个字，心里泛起细密的痒。他老实回答：【一部老电影，没怎么看进去。】
　　黄景瑜：【早点休息，别熬夜。】
　　对话似乎到此为止了。王子奇有些失落，又觉得理所应当。老黄大概在忙，或者累了。
　　他放下手机，重新将注意力放回电影上，却依旧心不在焉。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再次震动。
　　他拿起来，是黄景瑜发来的一张照片。看角度是从酒店房间窗户拍的，窗外是迷蒙的雨夜和模糊的城市灯火，玻璃上凝结着蜿蜒的水痕。
　　紧接着，又是一条文字信息：
　　【这边的夜景，没有家里的好看。】
　　王子奇怔怔地看着那张照片和那句话，心脏酸酸涨涨，又特别甜蜜。
　　老黄……这是在跟他说，想家了吗？还是……在想这个有他在的“家”？
　　他还没来得及回复，黄景瑜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王子奇手忙脚乱地接起：“……老黄？”
　　“嗯。”电话那头传来黄景瑜低沉的声音，背景很安静，只有隐约的雨声，“还没睡？”
　　“没……电影还没看完。”王子奇听到他的声音，莫名安下心来，身体放松地陷进沙发里。
　　“别看了，去睡。”黄景瑜的语气带着惯常的、不容他反驳的味道，但仔细听，又比平日里多了柔和。
　　“睡不着。”王子奇小声嘀咕，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撒娇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只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就在王子奇以为信号不好时，黄景瑜的声音再次响起，仿佛就响在他耳边：
　　“那我陪你一会儿。”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煽情的话语，只是简简单单一句“陪你一会儿”，却瞬间冲垮了王子奇心中最后那点儿不安和矫情。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将手机贴在耳边，蜷缩在沙发上。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电话就这样通着，听着彼此那里传来的、细微的声响——王子奇这边电影隐约的对白和窗外的雨声，黄景瑜那边更遥远的雨声和偶尔翻动书页的轻响。
　　一种奇异的亲密感通过电波连接，跨越了空间的距离，将两颗心牢牢系在一起。
　　王子奇不知道电话是什么时候挂断的，他就在这样安心的静谧中，握着手机，沉沉睡去。
　　第二天下午，雨过天晴。黄景瑜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王子奇听到开门声，从画室里跑出来，看到站在玄关换鞋的男人，肩上似乎还带着室外的潮气。
　　“老黄，你回来了！”他眼睛一亮，话语里是毫不掩饰的欣喜。
　　黄景瑜抬头看他，目光在他脸上停留，那里面是一种归巢般的安定和温柔。
　　“嗯。”他应了一声，放下行李，很自然地伸出手，揉了揉王子奇睡得有些翘起的头发，“在家乖不乖？”
　　这个动作，这个问话，亲昵得超过了以往任何一次。
　　王子奇愣在原地，感受着头顶传来的温度和力度，心脏狂跳，脸颊发热，一时竟忘了回答。
　　黄景瑜也没有等他的回答，收回手，弯腰从行李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纸盒：“给你带的，那边有名的桂花糕。”
　　王子奇接过还带着微温的纸盒，看着黄景瑜脱下外套，挽起袖子走向厨房的背影，那句“在家乖不乖”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家的感觉，从未如此刻这般鲜明。
　　他低头，轻轻打开纸盒，清甜的桂花香气扑鼻而来。拿起一块咬下去，软糯香甜，一直甜到了心底。
　　在这个朝夕与共的屋檐下，有些距离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弭。那层阻隔的薄纸，已经被浸润得近乎透明，只等待一个恰好的时机，一次温柔的触碰，或者一句坚定的话语，便能彻底消散于无形。
　　而他们都心知肚明，那个时机，正在这平淡温馨的日常里，一天天，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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