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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迹
布兰从沉睡中醒来时，看见周菱正坐在旁边守夜。
他大剌剌坐在灯前，不仅摘掉了面罩，连两只袖子也捋了上去，露出来线条流畅的小臂。
粒子枪正在他纤长的手指间翻转，从左手递到右手，又从右手递回左手。
光线刺目，布兰微眯起眼睛。
他看到周菱露出来的皮肤是一种淡淡的蜜色，灯光撒在上面，闪烁出极好看的光泽，使他想起小时候吃过的一种糖果。
这种联想让他喉结微动，不由自主吞咽了一下，才发现嗓子里干涩无比，顿时咳嗽起来：“咳咳咳……”
“你醒啦！”周菱满脸喜色，急忙把连着水袋的吸管塞到他嘴里：“快，喝口水。”
布兰吸了两口，觉得好些了，就支撑着坐起来，周菱扶着他靠在管壁上，还没坐好，他又一阵呛咳，吐出一大口血来。
周菱看见殷红血水中夹杂着许多乌黑的血块，他眉心皱了起来：“要不还是躺着吧。”
“没关系”，布兰擦掉嘴角的血迹，漱了漱口，将混着血的水吐在地上，他环顾四周，嗓音沙哑地问道：“这是哪儿？”
“地下”，周菱指给他看头顶的石板，简短总结道：“独角蜥死后，你也晕了过去，我想带你继续往前走，结果没走多远就踩翻掉下来了。”
布兰点点头，猜测道：“应该是从前的地下管道。”
他将水袋放回包里，蜷腿盘坐起来，动作间牵扯到腹部的伤口，纱布上立刻渗出一抹鲜红，但他却毫不在意，反而从内袋里掏出终端看了看时间，随即脸上浮起了一丝惊讶。
自己才昏迷了三个小时……
可在他的感官里，他似乎睡了一个长长的、特别踏实的觉，那些如影随形的噩梦一个也没有出现，体症引起的各处热痛也都被压了下去，醒来后觉得十分放松。
怎么回事？他分明记得自己昏迷前接连受到两次精神攻击，昏迷后似乎也留有一些印象，那种强烈的痛楚、几乎摧毁他的庞大能量……他好像曾濒临失控，几乎狂化！
可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好好的，状态跟之前差不多，甚至可能还要更好一点。
难道那些都是幻觉？
布兰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他手里还握着终端，手指无意识地在表面摩挲着，摸到了其中一个数据传输口。
数据？他突然想起来不久前白斐曾给过他一个“躁动信息收集器”，说是最新研制出来的，可以更精确地监测哨兵精神波动，并且记录下来。
布兰眸中精光一闪，那个收集器一直就别在他胸口，一定记录了三小时内他的躁动变化！
他立刻取下了胸前的耀星徽章，周菱见状有些疑惑：“怎么了？”
布兰没有回答，而是小心地推出了徽章的插头，周菱这才看清，这竟然是一枚伪装成徽章的微型机器。
布兰将插头插进终端的传输口，徽章亮起了绿灯，他在屏幕上操作了几下，很快，一份文档显示在了屏幕上。
他快速往下滑动，略过前面的记录，很快找到了最新信息。
看清内容的瞬间，布兰瞳孔骤缩，手指下意识地用力捏住终端，指腹都被挤得缺血发白。
那是一副动态图表，以时间作为横轴，用折线描绘他的躁数变化，图表的上端有一道醒目的红线，标注着“五级+10”，是哨兵的临界点。
布兰看到三小时前折线两度攀升，与红线紧贴在了一起，显然是那两次精神攻击导致的。
几十分钟后，折线再次上升，冲破临界点消失在红线上端，又与他记忆里那些濒临失控的片段刚好吻合。
但这些都不足以让他震惊，真正匪夷所思的情况在后面。
只见十几分钟后，线段竟然再次出现了，它从红线上一路延伸向下，连降三阶，最终稳稳停在了“五级+7”。
比受到攻击前的躁数还要低了一个点……
布兰的手微微发起抖来，他不敢置信地反复看着折线从消失到出现、再到最终平稳的那一段，专注到周遭的景物全部都虚化了。
狂化中断，躁数降低……哨兵出现都几百年了，这种情况从没有过。
这是神迹吗？
他喃喃道：“神迹竟然也会降临在金桃……”
一道清越的嗓音突然插了进来：“为什么不会？”周菱一把抢过终端：“神迹可以降临在任何地方，尤其是金桃。”
布兰下意识要夺回终端，周菱已经眼疾手快地举了起来，他只得低喝道：“周菱！”
周菱挑了挑眉，对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并不感到意外，他仰头瞄了眼屏幕，随即一脸了然：“不过这可不是什么神迹。”
“什么？”
周菱放下手，指着屏幕上折线重新出现的那一段，缓缓开口：“我、说，这不是什么神迹，只是一种特殊能力罢了。”
布兰愣住了：“特殊能力？”
他茫然地看了看周菱，视线触及到对方饱含深意的眼神时，心脏猛然一颤，仿佛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呼之欲出，他一把抓住周菱的胳膊，脸色近乎狰狞：“说清楚些！”
两人目光相接，互相能看清对方眼中小小的自己，周菱也不卖关子了，干脆地说：“我有办法降低躁数。”
……
明明是轻飘飘的几个字，听在布兰耳朵里却比山还重，他只觉得心尖一烫，胸腔里仿佛生出了惊涛骇浪，冲得人喉咙发紧，说不出一个字来。
在这低矮狭窄的环境里，灯光冲破黑暗照亮一方，两人仿佛身处结界，一切都显得很不真实，布兰紧紧盯着周菱，喉结上下滑动，生怕这只是死前的幻梦。
直到肠鸣声响起，牵动伤处，尖锐的疼痛给了他活着的证明，他才眨了眨眼回过神来。
周菱拽下他的手，将终端重新塞进他手心：“先吃点东西吧，你的伤愈合需要能量。”
他一边说，一边从包里翻出一袋储备粮，拆开一看像是肉干，乌漆嘛黑的，也不知是什么的肉。
他将肉干递到布兰面前：“吃吧，白斐不在，现在只能靠你自己了。”
布兰确实很饿，来之前吃的食物已经消化尽了，胃部一直在徒劳地收缩，他从袋里掏出几根肉干，黑眸看着周菱：“你也吃一点。”
周菱看着那肉干，知道这肯定是异兽肉制成的，有点膈应，但是累了这大半天也觉出饿来，犹豫再三还是抽了一根，放进嘴里吃起来。
刚咬了一口，他就龇牙咧嘴露出苦相，这东西果然不是正经肉干，咬起来脆得很，嚼着全是大渣子，连一丝肉香味都没有，周菱磨得腮帮子生疼，就着水勉强咽下去四五根，实在是吃不动了。
他放下了手，布兰倒是大快朵颐，一会儿的功夫塞进去大半袋，看得周菱嗓子眼儿疼。
吃喝完毕，布兰将东西都收进了背包，他拿起终端，先拔掉了那个收集器，然后招呼周菱：“过来。”
周菱靠过去蹲在他旁边，布兰将终端往他面前移了移，屏幕上正显示着一副地图，正中心的位置是一颗金色的星星。
周菱疑惑道：“这是？”
“这里的地图。”
“地图？”周菱眼神一亮：“你知道我们在哪里？”
布兰微微颔首：“凯茜13C星，雾隐靠近外沿的一颗小行星，当时我们的运输舰离它很近。”
……果然是被带到了失陷区里面，周菱急迫道：“那咱们还回得去吗？”
“回得去”，布兰语气肯定，他的手指虚点着屏幕上那颗金星：“不过得先到这里。”
周菱仔细看了看，只见金星旁有两个小字：“基地？”
“嗯，烽燧基地。”
“烽燧？”周菱眼睛瞪大了，瞳孔里浮现出几丝好奇：“这就是烽燧……”
所谓的“烽燧”，其实是一种预警机构。
由于军区的整体空间过大，圈禁的异兽过多，驻军如果只在外围驻扎，局势一定会非常被动，所以为了主动掌握异兽动向，各个军区都在内部建造了许多基地，分派精锐小队驻守侦察，一旦发现异兽蠢蠢欲动，必须及时向驻军预警，抢占先机。
这些基地就是烽燧。
周菱看向布兰：“咱们去烽燧求助？”
布兰的眼睛还盯在屏幕某处，眼神有些晦暗：“那里有对外通讯设备，可以联系到驻军。”
周菱点了点头。
与驻军联系上以后，知道他们还活着，林中将一定会派人来接的。
他心里明朗起来，忍不住扒拉了一下屏幕，想找找两人现在的位置：“咱们离基地还有多远？”
布兰躲开他的手，在屏幕上滑动了几下，周菱眼看着他划过灰白的城区、碧绿的树林，最后停在了一大片红褐色的色块上。
布兰的手指在色块上悬空画了个圈：“我们的位置大概在这里，沿这个方向走，离开湿地穿过森林，基地就在绿荣城中央。”
“大概？”周菱傻眼了，他看着那个圈，不抱希望地问：“能导航吗？”
布兰摇了摇头，声音嘶哑：“没有信号。”
周菱神情凝重起来，这么远的距离，没有工具辅助，哪怕方向只是稍微偏差一点，他们都可能离目的地越来越远，说不定还会迷失在湿地或者森林里……
看到他忧虑的眼神，布兰收起了终端：“别担心，我能辨别方向”，说完他就扶墙从地上站了起来。
周菱搀了他一把，看着他的伤处：“能行吗？要不再休息会儿。”
他已经转向管壁：“得抓紧时间。”
周菱看他刮开苔藓查看，自己也弯腰捡起背包背在了背上，的确，在这异兽盘踞的危险之地，多待一秒就有一秒的危险，越早出发越好。
布兰看完后很快得出了结论：“这是从前的矿道。”
“矿道？”
“嗯，凯茜13C曾是一颗矿星”，他没有解释更多，反而抬手指向管道一头：“上面的湿地难走，我们先顺着矿道往前，走不通了再上去。”
周菱顺着他的手看去，光线尽头黑洞洞一片不知通向哪里，他深吸一口气，将两只袖子放下来重新系好：“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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