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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陆洐看看李梦那副见了鬼的表情,面无表情地把小镜子精准地抛回他怀里,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硬:
“乱说什么?能有什么情况。你小子再瞎说,小心老子练你。”
李梦一听“练你”这两个字,脖子下意识地一缩,瞬间噤若寒蝉。开玩笑,这队里谁敢跟老陆练?那纯粹是嫌自己皮太紧,想被松松骨!他赶紧把镜子塞回枕头底下,讪讪地笑了笑,不敢再明目张胆地调侃,但那双滴溜溜转的眼睛里,八卦之火依然在熊熊燃烧。
陆洐看着李梦那副敢怒不敢言、憋得难受的样子,心里那点关于“长相”的疑问又开始冒头。
他犹豫了一下,觉得李梦这小子虽然嘴欠,但眼光应该还算……正常?毕竟文工团那些姑娘,这小子评头论足起来一套一套的。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状似随意地开口问道:
“对了,李梦。”
“啊?咋了老陆?”李梦立刻竖起耳朵。
陆洐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点难以启齿,但还是问了出来:
“你看我……长得可怕吗?”
“……”
宿舍里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李梦掏了掏耳朵,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他瞪着陆洐,仿佛在看一个外星人。
可怕?
老陆问他长得可不可怕?!
这是那个能用眼神冻死敌人、往那儿一站就能让新兵蛋子腿肚子打颤的陆阎王会问出来的问题?!
李梦愣了好几秒,才猛地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
“哈哈哈——嗷!”
他笑得前仰后合,结果乐极生悲,扯到了昨天训练时拉伤的肌肉,疼得龇牙咧嘴,但依旧止不住笑,一边吸着冷气一边断断续续地
说:
“不是……老陆……哈哈哈……你、你今天是不是训练把脑子摔了?你问你可不可怕?
哈哈哈……你那是可怕吗?你那是非常可怕!哈哈哈……咱们队里谁不怕你那张冷脸啊?新兵看见你绕道走,文工团的姑娘再稀罕你也不敢往你跟前凑,不就是因为你长得……呃,气势太足,生人勿近吗?哈哈哈……”
笑着笑着,李梦看着陆洐越来越黑的脸色,以及那双逐渐眯起、开始释放危险信号的眸子,笑声像是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大实话?而且是在老虎头上拔毛?
“呃……那个……老陆,我的意思是……”李梦试图找补,冷汗都下来了,“您那不是可怕,那是威严!对,威严!军人嘛,就得有这股子气势!特别帅!特别有男人味!”他一边说一边偷偷往门口挪,准备情况不对就立刻战略性撤退。
陆洐听着李梦那番“可怕”、“生人勿近”的大实话,再结合李梦之前对陈政委家表妹“长得难看”的传言,心里顿时豁然开朗,但也更加郁闷了。
原来问题出在这儿。
不是他长得丑,是太“凶”了?所以把那小兔子一样的姑娘吓着了?
他看着李梦那副怂样,没好气地挥挥手:“滚蛋!”
李梦如蒙大赦,哧溜一下就窜出了宿舍,生怕晚一步就被留下“加练”。
宿舍里重新恢复了安静。陆洐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沉的夜色,眉头依旧没有完全舒展。
威严?男人味?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看来,下次再去陈政委家,是不是得……稍微“温和”一点?多对苏同志笑一笑。
陆洐还在心里默默规划着下次“偶遇”苏晚时,是不是该努力挤出一个不那么“可怕”的笑容(虽然他对此毫无经验),却不知道自己刚刚有点上心的“媳妇”,已经被别人“看上”了。
这天中午,周淑兰难得休息没去上班。一家人吃完午饭,她看着苏晚麻利地收拾碗筷,心疼这孩子天天忙里忙外,便硬拉着她坐下:
“晚晚,快别忙了,碗放着我一会儿洗,你好好回屋歇个午觉,看看书也行。”
苏晚拗不过表嫂,只好听话地回了自己房间。
周淑兰刚把厨房简单归置了一下,就听见院门外有人喊:“陈政委家是这儿吗?”
她擦了擦手走出去,看见院门口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穿着深蓝色褂子、面相看起来有几分精明的老太太。周淑兰盯着看了好几秒,才从记忆角落里把人扒拉出来——这是29团三连黄建国的妈妈,随军住在家属院,大家都叫她黄老太太。
周淑兰心里有些纳闷,这老太太平时跟自己家没什么来往,怎么突然找上门了?她以为是找丈夫老陈有什么事,毕竟老陈是政委,经常有战士家属来找他谈思想问题。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周淑兰脸上还是带着客气的笑容,赶紧把人往屋里让:“是黄大娘啊,快请进快请进!您找我们家老陈?他中午在部队食堂吃,一般不回来。”
黄老太太也不客气,迈步就进了堂屋,一双眼睛却不像是有正事要谈的样子,反而滴溜溜地四处打量,从擦得锃亮的地面看到墙上挂的奖状,又从家具摆设看到里屋门帘,像是在评估什么。
周淑兰被她这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主动请她在沙发上坐下,又倒了杯水,这才问道:“黄大娘,您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黄老太太这才收回打量的目光,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双手往膝盖上一放,开门见山地说:“陈政委家的,我今天不是来找陈政委的,就是来找你的。”
“找我?”周淑兰更疑惑了。
“对啊!”黄老太太嗓门不小,“我听说,陈政委这一段时间,正忙着给他家那个从乡下来的表妹找婆家,是不是有这回事?”
周淑兰心里“咯噔”一下,老陈是有这个打算,但也只是私下里跟她商量,还没正式开始张罗,怎么连这黄老太太都知道了?看来家属院真是没有秘密。她脸上不动声色,含糊地应道:“大娘您听谁说的?孩子还小,我们不着急。”
“哎呦,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黄老太太
一副“我懂”的样子,挥了挥手,“姑娘家大了总要找婆家的嘛!我今儿来啊,就是为这事!”
她往前凑了凑,压低了点声音,却带着一种施恩般的口气:“我寻思着,你们也别到处打听了,不行就找我们家老二算了!”
“你们家老二?”周淑兰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我们家建国他弟弟,黄建军啊!我们家老二现在也来咱们部队,黄老太太提醒道,随即说出了今天来的真正目的,也是让她血压瞬间升高的话:
“我们家呢,也不挑!只要你们帮我们家老二在部队里找一份正式工作,把他弄进来当个志愿兵或者安排进后勤都行!那我们家也就不嫌你家表妹……长得丑了!不过嫁进我们家要对建军前头的孩子好这婚事,咱们就能定下来 ”
“……”
周淑兰听完这番话,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手里的抹布都被她攥得变了形!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嫌晚晚丑?!还是一个二婚。
还要用一份正式工作来换?!
这 哪里是来说亲?这分明是来羞辱人!是把她家晚晚当成什么了?当成没人要的、需要倒贴工作才能嫁出去的滞销品吗?!
一股怒火“噌”地就从周淑兰心底窜了上来!她家晚晚,那是跟小仙女一样的人儿!竟然被这无知老太太如此贬低和算计!
周淑兰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刚才那点客套笑容荡然无存。她活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种窝囊气!把她家晚晚当什么了?把她和老陈当什么了?卖侄女求荣的?还是搞利益交换的?
她“唰”地一下站起身,也顾不上什么邻里情面、政委家属的涵养了,指着门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冰碴子:
“黄大娘!您请回吧!我们家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我们家晚晚是好是赖,是我们自家的事,不劳您费心!更用不着您来‘不嫌弃’!”
黄老太太被周淑兰这突如其来的变脸和毫不客气的逐客令弄懵了,她仗着自己年纪大,在家属院也算是个“人物”,还没被人这么下过面子,顿时也拉下了脸:“陈政委家的,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好心好意来给你家解决难题,你……”
“难题?我们家没难题!”周淑兰直接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我再说一遍,请您立刻离开我家!晚晚的事,我们自己有打算,就算她一辈子不嫁人,我们老陈也养得起!用不着拿她去换什么工作!您请!”
她一边说,一边直接上手,几乎是半推半请地把还试图争辩的黄老太太往门外撵。黄老太太被她这毫不留情的架势弄得下不来台,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着“不识好歹”、“丑丫头还当个宝”之类的话。
周淑兰听得火冒三丈,但强忍着没再跟她对骂,怕脏了自己的嘴,也怕动静太大让里屋的苏晚听见更难过。她用力把黄老太太“请”出院子,然后“哐当”一声,重重地关上了院门,还从里面直接插上了门闩!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周淑兰气得手都在抖,心脏怦怦直跳。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把这口恶气压下去。
她走到苏晚房门口,侧耳听了听,里面静悄悄的。她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敲门。
不能让晚晚知道。
不能让她听见那些污糟话,平白污了她的耳朵,伤了她的心。
周淑兰深吸一口气,决定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绝口不提。但她心里已经下了决心:等老陈晚上回来,必须立刻、马上跟他商量!不能再让晚晚这么被谣言中伤了!必须想办法,尽快、风风光光地给晚晚找个顶好的对象,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们瞧瞧,他们老陈家的姑娘,到底是什么成色!
她转身走进厨房,用力地洗着手,仿佛要洗掉刚才沾染上的所有晦气和不堪。眼神却异常坚定。
而房间里,苏晚其实并没有睡。她靠在门后,听着外面表嫂毫不客气地赶人、关门的声音,心里五味杂陈。
有因为被轻视而产生的难堪,但更多的,是涌上心头的暖流。表嫂这样维护她,为了她不惜跟人撕破脸……这种毫无保留的庇护,是她前世今生都极少感受到的。
周淑兰却不知道,那黄老太憋着一肚子火和算计,在回家的路上,正好碰见了几个在家属院树荫下纳凉、做针线活的家属。其中就有平时跟她还算能说上几句话的王家媳妇和赵家嫂子。
几人看见黄老太脸色不豫地从陈政委家方向过来,好奇地问了一句:“黄大娘,这是打哪儿回来?脸色咋这么不好看?”
这一问,可算是捅了马蜂窝!
黄老太立马戏精附体,脸上的皱纹都挤成了委屈的弧度,拍着大腿就开始“诉苦”:
“哎呦!快别提了!我这不是看陈政委家那个从乡下来的小表妹,孤苦伶仃的怪可怜嘛!想着咱们都是一个院里的,能帮一把是一把。”
她刻意模糊重点,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热心肠:
“我们家老二,你们知道的,人老实本分,虽然结过婚我寻思着,我们家也不嫌那姑娘没爹没娘疼,孤身一人来投奔,就好心好意想去说说,让我们家老二娶了她,也算给她个依靠不是?”家属院的人听了心想:“这一个院的谁不知道你们家老二就是个二流子好吃懒做赖在大哥家不走”她绝口不提要求陈政委给儿子安排工作的事,反而话锋一转,开始颠倒黑白,添油加醋:
“可你们猜怎么着?人家陈政委家的眼光高着呢!根本看不上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家!话里话外那意思,是嫌我们家老二没出息!人家啊,是铁了心要靠着陈政委那棵大树,给她表妹找个当官的呢!”
她撇着嘴,脸上露出鄙夷和不忿的神色,仿佛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这好心啊,全当成驴肝肺了!白白热脸贴了冷屁股!”
为了增加自己话的可信度,也为了彻底败坏苏晚的名声,她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补充道:
“而且啊,我今儿可算是见着那姑娘的真容了!我的老天爷诶!之前光听说长得不好,没想到……那真是没法看!脸上坑坑洼洼的,穿着也土气!就这样的,还挑三拣四,想着攀高枝儿呢!真是……啧啧啧!”
她这一番连消带打、歪曲事实、还人身攻击的话,像一滴冷水滴进了滚油里,瞬间在那几位家属心里炸开了!
“真的啊?陈政委家要求这么高?”
“看不出来啊,周淑兰平时挺和气一个人,怎么在这事上……”
“哎呀,那姑娘长得真那么磕碜?黄大娘都这么说了……”
“想找当官的?心气儿是挺高……”
几人交换着眼神,低声议论起来。虽然未必全信黄老太的一面之词,但“陈政委家表妹心比天高、貌比纸丑”的印象,算是又被加深了一层,并且以一种更不堪的版本迅速在家属院的小圈子里流传开来。
黄老太看着几人脸上的表情,心里总算舒坦了点,带着一种扭曲的报复快感,扭着身子回家了。
而她这番信口雌黄,无疑是将苏晚和周淑兰推到了更尴尬的境地,也让后续的矛盾冲突更加激烈。周淑兰和苏晚尚且不知。
这晚,陈继军忙完部队的事,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回到家。屋里飘着饭菜香,苏晚正在厨房忙着热饭,周淑兰坐在客厅里,脸色却不像往常那般平和,带着明显的余怒未消。
“回来了?洗手吃饭吧。”周淑兰站起身,语气有些硬邦邦的。
陈继军敏锐地察觉到妻子情绪不对,一边脱下军装外套,一边问道:“怎么了?工作上遇到不顺心的事了?”
周淑兰看了一眼厨房方向,压低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不是工作!是晚晚的事!”
一听事关表妹,陈继军神色立刻认真起来:“晚晚怎么了?受委屈了?” 他下意识就以为是不是大院里有孩子或者不懂事的家属给苏晚气受了。
“受大了委屈了!”周淑兰拉着丈夫坐到沙发上,将今天黄老太太如何不请自来,如何大放厥词,说什么“不嫌晚晚丑”,要用一份正式工作来“换”晚晚,以及自己如何气得将人撵走的过程,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说了出来。她越说越气,声音都不自觉地拔高了些:
“……老陈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她把我们晚晚当什么了?把我们当什么了?我们晚晚那样品貌,在她嘴里倒成了没人要的,需要她来‘不嫌弃’?!还要我们拿工作去换?!我真是……我当时没拿扫帚把她打出去都是看在邻居的份上!”
陈继军听着妻子的叙述,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眉头紧紧锁起,握着茶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他没想到,自己只是私下里有给表妹找个好归宿的想法,竟然引来了这种货色上门羞辱!
“黄建国他娘……”陈继军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眼神锐利如刀,“她真是这么说的?嫌晚晚丑?”
“千真万确!她就是那么说的!”周淑兰气得眼圈都有点红了,“她根本没见过晚晚!都是听信了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老陈,你是不知道,现在外面都把咱们晚晚传成什么样了!又丑又土,还不识字!这要是让晚晚听见,她心里该多难受?!”
陈继军“砰”地一声把茶杯顿在桌上,茶水溅了出来。他胸口剧烈起伏,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这不仅仅是对黄老太太的愤怒,更是对家属院里这些以讹传讹、肆意诋毁他妹妹名声的谣言的震怒!
他陈继军的妹妹,是他放在心上要好好照顾、补偿她过去所受苦楚的亲人,不是让这些长舌妇拿来随意议论、贬低、甚至作为利益交换筹码的!
“岂有此理!”陈继军猛地站起身,在客厅里踱了两步,浑身散发着低压气场,“我明天就去找黄建国谈谈!他这个娘,要是管不好,就别随军!”
“找黄建国有什么用?”周淑兰拉住他,“他那个娘是出了名的混不吝,你越找她儿子,她越来劲!现在关键不是治她一个人,是得把晚晚的名声正过来!不能让晚晚白白受这委屈!”
陈继军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妻子说得对,堵住一个人的嘴容易,堵住悠悠众口难。根源在于,大家都被谣言误导了,没见过晚晚的真实模样和品性。
他看了一眼厨房方向,苏晚正背对着他们,安静地忙碌着,纤细的背影显得格外让人心疼。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而深邃。
“淑兰,你说得对。”他沉声道,“是咱们想岔了。总想着把晚晚藏在家里,慢慢找,怕她受伤害。结果反而让她因为这些谣言受了更大的委屈!”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做出了一个决定:
“看来,不能再让晚晚这么‘与世隔绝’下去了。得让她走出去,让大家都看看,我陈继军的妹妹,到底是什么样子!”
“你的意思是……?”周淑兰似乎明白了什么。
“过几天,不是师里要搞军民联欢晚会吗?”陈继军转过身,目光炯炯,“让晚晚去!大大方方地去!我倒要看看,到时候谁还敢说我妹妹‘丑’!”
周淑兰眼睛一亮:“这主意好!咱们晚晚往那儿一站,什么谣言都不攻自破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达成了共识。与其被动地让谣言中伤,不如主动出击,用事实说话!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黄老太太颠倒黑白的版本已经在外悄悄流传,苏晚尚未正式亮相,便已被推上了“心比天高”的尴尬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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