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秘 骨生花

　　青铜鼓的轰鸣震得祠堂梁柱嗡嗡作响，暗红色鼓面刻着的苗纹在火光中扭曲，像苏醒的活物。扎西攥着鼓槌疯狂敲击，手臂伤口崩裂，鲜血顺着鼓槌滴落在鼓面，与陈年污渍相融，鼓声竟添了几分沉郁的穿透力，穿透火海与嘶吼，在寨中回荡。

　　冲在最前的小白被鼓声震得踉跄，血红瞳孔里闪过烦躁，却没停下脚步，利爪扒着祠堂门槛，指甲抠进木头缝隙，留下深深划痕。它身后的山魈群也受了影响，动作迟滞了几分，有的蜷缩在地，发出痛苦的呜咽，有的则疯狂撞击祠堂木门，老旧的木板在冲击下摇摇欲坠。

　　“快拿糯米！撒在门口！”角落里传来苍老的呼喊，是巴代。他被几个幸存的村民护在神龛旁，嘴角淌着血，手里仍紧紧攥着桃木剑。扎西这才发现，祠堂里藏着十几个村民，大多是老人和孩子，个个面色惨白，浑身发抖。

　　几个年轻村民立刻扑到神龛旁，抱起供桌上的糯米筐，大把大把往门口撒去。糯米落在地上，遇着山魈滴落的黏液，瞬间冒出白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冲过来的山魈踩在糯米上，脚掌冒出黑烟，发出凄厉的尖叫，下意识后退。

　　小白见状，嘶吼着扑向撒糯米的村民，利爪一挥，那人惨叫着倒地，肩膀被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巴代挥着桃木剑冲上前，剑刃划过小白的手臂，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小白转头瞪着他，猛地张口咬去，巴代躲闪不及，胳膊被咬住，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

　　“用火烧！”扎西嘶吼着，瞥见祠堂角落堆着的柴火。几个村民立刻会意，抱起柴火堆在门口，点燃火把扔了过去。火焰“腾”地升起，形成一道火墙，山魈群被火光逼退，焦躁地在火墙外徘徊，嘶吼声震耳欲聋。

　　小白被火光烫得后退几步，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扎西，嘴里反复喊着“爸爸”，声音里满是怨恨与不甘。它突然转身，冲向火墙旁的一个缺口，竟硬生生从火焰中冲了过去，身上的毛发被点燃，却像感受不到疼痛般，直扑扎西。

　　扎西下意识举起鼓槌抵挡，鼓槌被小白的利爪折断，他侧身躲闪，后背撞到神龛，供桌上的香炉掉落，砸在小白头上。小白吃痛，动作一顿，扎西趁机抓起神龛旁的青铜烛台，狠狠砸向它的头颅。

　　“哐当”一声，烛台砸在小白头上，火星四溅。小白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吼，踉跄后退，血红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畏惧。它看了扎西一眼，又看了看火墙外的山魈群，突然转身，嘶吼着冲向寨外的山林，山魈群见状，也纷纷跟着它逃离，消失在夜色中。

　　火渐渐熄灭，祠堂里一片狼藉。受伤的村民躺在地上呻吟，巴代捂着流血的胳膊，脸色苍白地说：“它们怕鼓声和糯米，还有火，但这只是暂时的，月圆之夜阴气重，它们还会回来的。”

　　扎西看着满地狼藉和村民们痛苦的神情，悔恨像潮水般涌上心头。他走到巴代面前，深深低下头：“是我的错，我不该无视禁忌，唤醒了它们。”

　　巴代叹了口气：“事到如今，说这些没用了。要想彻底解决，得去毁掉那棵人果树，它是山魈的根源，只要树在，它们就会不断滋生。”

　　“我去。”扎西抬起头，眼神坚定，“是我引来的灾祸，该由我去终结。”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扎西带着巴代准备的糯米、艾草和火把，还有那面青铜鼓的碎片，独自踏上了前往深山的路。他知道此行凶险，或许再也回不来，但他必须去，为了赎罪，也为了保住寨里剩下的人。

　　山林依旧寂静，却比之前更显阴森。地上散落着山魈留下的脚印和毛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腥气。扎西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前进，越往深处走，甜腻的腐味越浓烈，脚下的落叶越来越厚，踩上去像踩在棉花上。

　　终于，他看到了那棵人果树。经过一夜的折腾，树上的果实少了许多，想必是昨晚逃离的山魈所食，但仍有不少半透明的果实挂在枝头，里面的液体缓缓流动，像在孕育新的怪物。树干依旧苍白如骨，枝条扭曲，仿佛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扎西深吸一口气，点燃火把，将艾草缠在火把上，又撒了一把糯米在树下。他举起火把，正要往树上扔去，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嘶吼声。

　　小白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山魈，个个眼神血红，虎视眈眈。

　　小白盯着扎西，嘴里喊着“爸爸”，声音里满是复杂的情绪，既有怨恨，又有依赖。它缓缓走上前，身后的山魈也跟着逼近。

　　扎西握紧火把，心里一横，转身将火把扔向人果树。火焰瞬间燃起，舔舐着苍白的树干，发出“噼啪”的声响。树上的果实被火焰灼烧，纷纷破裂，里面的液体流出，发出刺鼻的气味，竟像是某种油脂，让火势越来越旺。

　　小白见状，嘶吼着扑向扎西，利爪抓向他的胸口。扎西没有躲闪，任由它的利爪刺进自己的皮肤，鲜血涌出，他伸出手，紧紧抱住小白，将青铜鼓碎片狠狠刺进它的头颅。

　　小白的动作猛地一顿，血红的瞳孔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失去了光泽。它软软地倒在扎西怀里，嘴里最后喊了一声“爸爸”，声音微弱而绝望。

　　身后的山魈群见状，疯狂地扑了过来。扎西抱着小白的尸体，转身冲向燃烧的人果树，火焰已经蔓延到整个树冠，滚滚浓烟冲天而起。他知道，只要自己和这棵树一起毁灭，山魈就再也不会滋生。

　　扎西纵身跳进火海，火焰瞬间将他吞噬。他能感觉到皮肤被灼烧的剧痛，却仿佛听到了祠堂里青铜鼓的余音，听到了村民们的呼喊。他闭上眼，嘴角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容——这场由他引发的噩梦，终于可以结束了。

　　大火烧了整整一天一夜，当村民们赶到时，人果树已经化为灰烬，地上只剩下一片焦黑的痕迹，还有一块被烧得变形的青铜鼓碎片。

　　寨子里的山魈再也没有出现过，苗岭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每当月圆之夜，山风穿过寨口的老杉树，仍会传来隐隐的呜咽，像是在诉说着那段由贪婪与自负催生的悲剧。

　　村民们在焦黑的土地上种上了艾草，每当艾草开花时，淡淡的清香便会弥漫整个山林，仿佛在守护着这片历经劫难的土地，也提醒着后人——敬畏之心不可无，否则，人心深处的恶魔，终将带来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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