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年，我为你而来

　　放学铃声响起，江屿迅速收拾书包，打算从后门离开。

　　没等他站起来一只手突然按上了他的肩膀，“江屿，秋季研学咱俩住一块儿行吗？”闻晏宁笑着往他身边凑了凑。

　　他看着闻晏宁搭在自己左肩的手，站了起来，“老师应该会统一安排，而且，秋季研学我也不一定会去。”说着举了举自己受伤的右手。

　　秋季研学的室友向来是自由组合，女生们叽叽喳喳兴奋说个不停，想跟自己好闺蜜住在一起。男生们则佛系得多，跟谁住一起都好像差不多。

　　江屿之所以不愿意答应，是因为他对闻晏宁的印象不大好，这个人跟班里的女生谈恋爱，分手后两个人非常不体面，家长都来了。最后以女生退学收场。

　　“秋季研学，宿舍分配表出来了。”夏星辰的声音不大，恰好够教室里的两个人听见，“我们一间。”

　　江屿猛地抬头。

　　夏星辰站在教室前门，朝他笑了笑，那笑容坦然极了，随即走到两人身边，拿开闻晏宁的手，将自己的搭了上去。笑眯眯地，“你来晚了。”

　　闻晏宁看着哥俩好的样子也无话可说，“江屿，你早就跟夏星辰说好了怎么不说？”

　　江屿心想，我也是现在才知道的。

　　【触发任务：当众拒绝与夏星辰同住。积分奖励200，失败处罚：感官过载一小时。】

　　江屿的心沉了下去。当着闻晏宁拒绝他，这无异于将夏星辰的好意与私心赤裸裸地摊开在他人面前，加以羞辱。感官过载的惩罚更是让他脊背发凉，那意味着接下来一小时，他的听觉、视觉、触觉将被无限放大，任何细微的声响和光线都可能成为酷刑。

　　他捏紧了拳头，猛地抽回被夏星辰搭着的肩膀，动作快得甚至带倒了自己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脸色苍白得吓人，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艰涩，却终究没能按照系统的指令说出拒绝的话。

　　【任务失败。惩罚执行：感官过载，即时生效，持续时间一小时。】

　　几乎在提示音落下的瞬间，世界轰然倾塌。

　　恶心、眩晕、恐慌……如同巨浪将他彻底淹没。他感觉头痛欲裂。

　　“江屿？”夏星辰最先察觉到他的极度异常，脸上的笑意被担忧取代，上前一步想扶住他。

　　“别碰我！”

　　江屿猛地挥开夏星辰伸过来的手。他无法承受任何额外的触碰，那只会让酷刑加倍。他看不清两人此刻的表情，也顾不了了。

　　他踉跄着撞开身边的课桌，在闻晏宁惊愕和夏星辰深沉难辨的目光中，用狼狈的姿态冲出了后门，逃离了这个即将让他彻底崩溃的空间。

　　走廊上的声音、光线，都成了加剧痛苦的刑具。他用手臂死死挡住眼睛，凭借着最后一丝模糊的方向感，只想找到一个黑暗、安静、没有任何人的角落，蜷缩起来，独自熬过这漫长如世纪的一小时。

　　身后似乎传来夏星辰急切的呼喊，但他已经听不清了。

　　江屿将自己反锁在废弃清洁工具间里，噪音、光线、气味、触感……所有信息被扭曲放大，疯狂冲击着他的意识防线。他背靠墙壁，身体无法自控地颤抖，牙关却咬得死紧。指甲深掐入旧伤，试图用这痛楚，来抵抗另外一种。

　　他必须挺过去，这是自己应该付出的代价。

　　脚步声，敲门声，夏星辰焦灼的呼唤，这些声音混杂在混乱的噪音里，让他更加烦躁不安。

　　“砰——”

　　门被撞开，江屿猛地抬眼，那双被痛苦侵蚀的眸子，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先是闪过一丝极快的光，随即被更深的抗拒覆盖。他不能是这副样子，尤其不能在他面前。

　　“滚。”一个字，用尽了他此刻全部的力气。他试图站直身体，却只是让额角的冷汗流得更凶。

　　夏星辰没有滚。他看到了江屿唇上刺目的血痕，看到了他因用力而泛白的手指关节，看到了他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在无法控制地痉挛。这和医院楼梯间那次很像，却又更加严重，更加……失控。他不知道江屿到底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的创伤发作，他不懂医，束手无策。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担心江屿又会伤害自己。

　　夏星辰在江屿面前蹲下，“江屿！你到底怎么了！”

　　“别碰我！”江屿想挥开他伸过来的手，却因为身体的失控而动作滞缓，指尖只是无力地擦过夏星辰的手臂。这份无力感让他感到无比惶恐。

　　夏星辰看着他明明已经摇摇欲坠却还要强撑的样子，一个荒谬又强烈的念头击中了他——他必须做点什么，把江屿从那个痛苦的深渊里拉出来，哪怕只有一丝可能。

　　他不再犹豫伸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固定住了江屿布满冷汗、微微偏开的脸颊。

　　下一秒，夏星辰闭上眼，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俯身将自己的唇贴上了那双冰冷、干燥、紧抿的唇。

　　时间仿佛凝固。

　　然后，奇迹降临。

　　那席卷一切的痛苦，如同退潮般，在双唇相触的瞬间，戛然而止。世界恢复了原来的感官，只留下巨大的虚脱感和……唇上柔软的触感。

　　江屿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他甚至忘了呼吸，只是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夏星辰紧闭的双眼和微颤的睫毛。

　　夏星辰很快退开，他自己也心跳如擂鼓，耳根红透，眼神慌乱地闪烁着，不敢看江屿的眼睛。“我……我只是……”他语无伦次，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这冲动的僭越。

　　而江屿，在那阵足以摧毁意志的痛苦骤然消失后，一直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猛地松弛。劫后余生的庆幸，混杂着震惊、无措，以及一种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隐秘的贪恋……种种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辛苦维持的堤坝。

　　他没有发出声音，但一直强撑着的笔挺脊背，却毫无预兆地彻底地松垮下来。他靠着墙壁，微微仰起头，闭上了眼睛。

　　然后，夏星辰清晰地看到，一滴泪，顺着江屿紧闭的眼角无声滑落。紧接着苍白脸颊滑落了第二滴，第三滴……

　　夏星辰愣住了。所有的慌乱和不好意思都在这一刻被巨大的震撼取代。

　　他见过江屿的冷漠，见过他的隐忍，见过他偶尔流露的松动，却从未想过，会亲眼目睹他的泪水。而这泪水，是在自己那个鲁莽的吻之后。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再道歉。他只是默默地更靠近了一些，伸出手极轻极缓地用指尖拂去了江屿脸上的泪痕。

　　江屿身体微颤，却没有躲开。

　　……

　　研学基地坐落在城郊的山脚下。大巴车上，江屿选了靠前的位置，夏星辰却理所当然地在他身边坐下。

　　“好巧。”夏星辰说，眼底闪着光。

　　江屿转头看向窗外，耳根却微微发热。他感到夏星辰的手臂不经意地贴着他的，隔着薄薄的校服面料，传来温热的触感。

　　【日常任务：移开手臂，与目标人物保持距离。积分+30。】

　　江屿顺势拿开胳膊。

　　“不舒服？”夏星辰却突然低声问。

　　江屿摇头，夏星辰的目光在他侧脸上停留片刻，没再追问。

　　登山活动在当天中午，年轻人都跃跃欲试，年纪大的班主任都在山脚下等着，或者直接坐缆车。男生们觉得路上玩儿的东西会更有意思，基本没人坐缆车。

　　“同学们加把劲！山顶风景特别好！”班主任林雪在前面鼓劲。

　　江屿体力很好，始终走在队伍中前段。夏星辰则不动声色地跟在他身侧，在陡峭处伸手虚扶一下，在岔路口自然地为他拨开横生的树枝。

　　每当这种时候闻晏宁都会立刻转头看向江屿，眼神意味深长。其他同学倒是没什么反应，毕竟班长照顾受伤的同学再正常不过。

　　途经一段需要涉水的小溪，江屿看着清澈的溪水，犹豫了一瞬。

　　“上来。”夏星辰已经在他面前蹲下，“背你过去。”

　　江屿耳根瞬间红了：“不用，我脚又没事。”

　　“哇哦——”旁边的男生开始起哄。王硕对着高远杰说：“怎么样，要不要爸爸背你过去？”

　　高远杰气得牙根痒痒，一个助跑跳上了王硕的后背。“快背你爹过河！”

　　最后是夏星辰坚持扶着他，踩着溪中的石块稳稳过去。少年的手掌温暖有力，紧紧握着他的手臂。

　　快到山顶时，坡度愈发陡峭。江屿脚下的一块石头突然松动，身体一晃。夏星辰反应极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小心。”

　　那一刻，江屿感到的不是惊吓，而是手腕上传来的、过于用力的触感。夏星辰的手指紧紧箍着他，指节泛白，仿佛在害怕失去什么。

　　【警告：肢体接触超时。请宿主立即挣脱。】

　　江屿猛地抽回手。

　　夏星辰愣了一下，眼神暗了暗，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前面就到了。”

　　山顶视野开阔，秋色尽收眼底。班主任兴奋地招呼八个满身是汗的男生：“来！我们班的‘‘登山八勇士’，合个影！”

　　大家嘻嘻哈哈地挤在一起。夏星辰毫不犹豫地站到江屿身边，手臂紧密地贴住他的。在快门按下的前一秒，江屿感觉到那只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

　　“咔嚓——”

　　照片定格：八个少年笑容灿烂，身后是连绵的秋山。而江屿微微怔住的表情，和夏星辰得逞的笑意，成了其中最隐秘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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