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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猫04
“你逛到哪里去了?我们已经到了一个叫绽放的酒吧,就是这条街的尽头,你赶紧过来!”
酒吧不能外带饮料,我只好遗憾的放下打算扫码的手机,沿着灯红酒绿热闹非凡的街道前往。
莎莎两人坐在靠窗的栅格木桌后,昏暗的灯光映着砖色暗纹墙纸有种暖味的气氛,她给我点了一杯三种颜色的混合调酒,在灯光下色泽如琉璃,我喝了一口有果香的酒味,冰冰凉凉感觉还不错。
“珊姐还要点什么吗?小吃这些需要吗?”陈喆很绅士拿着手机在加单,今晚的护花使者加司机,只委屈自己点了一杯冰咖啡。
我摇手:“谢谢,不用,又累又渴,什么也吃不下去。”
莎莎在一旁撇嘴:“知名的乐队都没有,估计都是当地的无名小卒,音乐效果不好,主唱吐字不清,还好意思叫音乐节,免费的东西果然不行,白白浪费老娘的感情。”
莎莎是颜值协会主席,无论是明星歌星还是网红,主要是脸蛋过关她都觉得好,今天吐槽那么多的唯一原因大概就是没有让她赏心悦目的人。
我低头忍笑。
陈喆在一旁好声好气的道:“其实翻唱的那部分还行,就是自创的歌曲不怎么好听,毕竟有才华的乐队比较少。”
年轻人喜欢氛围多过实质,陈喆在现场比我们投入,年龄真是个深深的代沟呀,我为自己提前拉人走扫兴有点不好意思。
莎莎看了他一眼转了转眼珠,娇嗔的道:“你听得还挺认真,我光觉得站着就好累人,腿都疼死了!”
陈喆忙放下手机说:“小腿疼吗?我帮你揉揉。”
我觉得健身教练是一个挺神奇的职业,对人体结构的了解跟专业医师差不多,放下本职工作也能开一间专治腰肌劳损铁打损伤的正骨保健养生馆。
莎莎眯起眼睛,舒服得叹着气。
经常被晒狗粮的虐早已见怪不怪,狗粮没闪瞎眼睛,倒被陈喆手腕上一只低调奢华的表给闪着眼了。
和莎莎手上那只款式一样,应该是一对情侣表,这只黑色底盘金色镶边,莎莎的是银色镶边,两只表闪着难以忽视的光泽互相辉影,冷酷中带着出自名门的高贵气质。
老高做咨询那会,出于好奇我恶补了所谓的奢侈品牌。
特别记得这个品牌是因为它的logo图案,很像小时候我家那扇又旧又锈的镂空窗花。
一辆中级车的价格。
我低头看了下自己在某品会上不到三百元的休闲鞋,暗暗腹诽莎莎这家伙真是一朵奇葩。明明可以做个做一个恃宠生娇的妖姬,却偏偏要做一个祸国殃民的昏君。
一个人到底是如何被塑造的?
一个父爱缺失的家庭,母亲是个半大不小的女孩,她是如何被对待,如何被教育,如何成长,并拿到一个大女主的剧本逆袭的,我好像以前从来没深思过莎莎到底是怎么长的。
“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呢?”莎莎手掌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回过神来看见只有莎莎一个人:“陈喆呢?”
“他说出去接个电话,神神秘秘的,不理他。”莎莎耸耸肩:“你在发什么呆?”
“在想你。”
莎莎假装要喷水的样子:“如果不是这么熟,我会以为你受了情伤之后转性喜欢女人。”
我白了她一眼:“我在想你小时候到底是怎么长大的?”
“什么怎么长大的?吃饭呗,总不能吃屎长的吧!”
我踢了踢她,有点哭笑不得:“我是真的好奇,你一个单身家庭出来的,怎么就会长得那么好?是家庭教育还是遗传因素?”
她这次真的是差点呛住了:“我天,还家庭教育,你觉得我娘是那么有文化的人吗?她自己都没成年生下我,天天跟这个男人混跟那个男人混,被抛弃了就回来撒泼打滚发酒疯,抱着我哭说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她抽出一支细长的烟,斯条慢理的点燃吸了一口。
“那时我就想,我千万不能遗传那个样子,比路边的野猫野狗好不到那里去,活得那么贱,谁到可以踢一脚,太没意思了。”
“所以你就发愤图强了?”
“我还能怎么样?我既没有一个好爹,也没有一个靠谱的娘,只能靠自己喽。”
“有时候这不一定是坏事,没有依靠意味着没有束缚,也意味着不被任何定义自己。”
我琢磨了一会,摇摇头:“如果按照我们心理分析理论,像你这种环境长大的,大概率会变成个问题少女,可是你并没有,所以你是个蛮了不起的人。”
“什么了不起?其实我也做过问题少女,不过后来遇到了一个人。”莎莎神秘一笑。
陈喆刚好走了过来,她把烟拧在烟灰缸里:“那都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说。”
什么是问题少女呢?问题少女不过也是从一个普通小女孩转变而来的。
“你那天到底对我做的是什么?”椅子上的问题少女质问道。
“催眠回溯,你那天情绪有些激动,我给你催眠,是想帮你疏导情绪,毕竟太多的负面情绪会对身心很不健康。”
“催眠?你想控制我吧。”她抬起下巴的样子让人想到遇到危险准备反击的蛇。
“如果我能控制你,现在你就不会这样对我这样了,我说什么你便得听什么对不对?可是你现在是很清醒的吧。”
“可是我看过美国的一档节目,那个节目是科学实验,不是娱乐节目,催眠师在里面把一个普通人催眠成一个杀手,所以我觉得催眠是能控制人的。”
我点点头:“我知道你说的那个节目,我也看过。”
这个节目的确看似是一个科学性的大型综合节目,它首先从500名志愿者中选出高催眠敏感度的人,所谓的高敏感就是极度容易被暗示,也就是在生活当中你说什么都容易相信的那种人。
催眠师让这个被选中的人相信他只是在一个虚拟游戏中,并告诉他这个游戏规则是当他自己感到受威胁时,可以清除目标用来保护自己。
以上的这些条件设置,是让他能够解除道德和法律的障碍,毕竟,如果只是一场游戏,没有人认为自己真的在杀人。
所以催眠只是其中很小的一环,催眠师让红苹果触发催眠指令,让这个选中的人在危机的时候保护自己。
那个节目与其是催眠不如是一种多人做的骗局,催眠仅仅是用来触发联想的一小部分。
“用催眠控制一个人其实没有那么简单,我也并不具备这种能力,也没有谁值得需要用这种布局来陷害他。”
我耐心的解释:“我这种催眠至多就是让你敞开自己的心扉,看到自己产生情绪和问题的根源,是心理咨询的一个技术。”
“那还挺无聊的。”她耸耸肩膀。
“抱歉,让你失望了。我们这是治疗式的催眠。”
“你催眠我是觉得我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有问题的人才需要被催眠,任何人都可以借助催眠来探索我们自己。特别在他的人生遇到问题的时候,潜意识既是问题产生的地方,也是解决问题的终点。”
她收起了外露的敌意,双手交握叠在颈后背伸展个懒腰:“你这人有点意思,反正以你的水平控制不了我,不找你我爸也要找别的人,问来问去都是些蠢问题,还不如你这里有趣些。”
这么配合让我有些意外,虽然说话仍带着小刺。
催眠里很多都是一闪而过的记忆碎片,勾着陈沭萱很多细微不舒适的回忆。
5岁的陈沭萱在麦当劳里吃一只价格亲民的白色奶油甜筒,她吃得很慢,雪糕化成液体滴在她柔嫩的小手上,母亲一边用纸巾小心的擦拭一边细声细语的劝慰道:“弟弟刚出世大家会多关注,正常的,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她真的好蠢。”小沭萱心想,“怪不得会有后娘。”
6岁的陈沭萱换上一条新买的粉色公主裙,奶奶说父亲今天出差回来吃晩饭,她在电梯大堂的公共会客椅上等了好久。
橡皮泥在手里盘起细条又压成一叶叶花瓣,再被她一点点粘成一朵朵太阳花,方形大理石桌上第二十二朵太阳花,父亲的身影出现在玻璃门前的林荫小道上,她高兴的把花朵扫到塑料小桶上,奔过去拉住父亲的手。
父亲拍了拍她的头,和她一起上了电梯,陈沭萱紧紧拉着父亲的手,却在进屋的那一瞬间,手被放开。
陈沭萱看到那双手迎向那个丑东西,没有再看一眼她裙子上的蝴蝶结,也没有看到她脸上期盼的表情。
9岁的陈沭萱回到房间里,草莓色墙白色蕾丝窗帘,蝴蝶结拉手的衣柜,粉色升降学习椅桌,此时却被一道道五颜六色的划痕破坏,触目惊心的四分五裂。
她出离的愤怒,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像童话里被恶魔打败的国王,领土不断的被侵犯被僭越。
那只小恶魔还在洋洋得意伸着舌头挑衅。
奶奶息事宁人:“弟弟还小不懂事,你是姐姐啦,让着弟弟点。”
她把目光投向难得在家的父亲,父亲仍看着电视,淡淡的说了一句:“明天让阿姨给你买张新的。”
新闻频道里播放着国际新闻大事,她又看向后娘,后娘正抱着弟弟,用宠爱的语气责怪:“都说让你别去碰姐姐的东西了,女孩子的东西有什么好玩的,你可是个男孩子呀?”
11岁姑姑去开家长会,新来的班主任问为什么不是父母一方出席。
姑姑说父母亲都太忙,一向都是她管接管送。
“孩子很优秀,学习成绩也好,有内驱力。”
她看了看在一旁冷冷不语的陈沭萱,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含蓄的说:“但她不太爱跟同龄人交往,家长留意一下需适时引导。”
父亲听到姑姑的报告后冷冷一笑:“学习好就行了,其他细枝末节不用理会。记住,保持在前10名,不然丢我脸,拖后腿的数学,换一个能提分的老师。”
14岁陈沭萱寄宿在一间贵族学校,只在周六日像短期的候岛一样回家。
家早已不像原来的家,姑姑和奶奶不再把她当做小公主,而九岁的弟弟处在狗都嫌的年纪,但所有人都纵容他在家称王称霸。
陈沭萱已经学会把恶意收敛在内心,只是会不经意的说:“这成绩真让人丢脸。”
他们是天生的对头。
弟弟把惹怒她当作乏善可陈里生活的唯一目标。
被剪烂的心爱衣裙,被胡乱盖章的日记本,被乱画的桌子和墙壁。
弟弟有恃无恐:“又不是我,是你房间里的一只大黑鬼。”
奶奶息事宁人:“你是大姑娘,不要跟弟弟计较。”
姑姑事不关己:“兄弟姐妹都是这样的,越打感情越好。”
后娘虚伪劝架:“萱萱做姐姐最大度了,不要跟弟弟一般见识。”
陈沭萱愤怒的看着她们,这不是她的家。
她冲到楼下,在绿化得苑如公园的小区里乱跑,夕阳西下,小小的睡莲花池旁还有几个调皮小鬼,他们在用树枝好奇的戳一只奄奄一息的青蛙。
“怎么老是催这些无聊的事?”陈沭萱从催眠椅中冷着脸坐起。
“这不是我的选择,是你潜意识的选择。潜意识就像一片储存了所有回忆的海洋,记忆的碎片就像海洋里的鱼儿,捞起那一条鱼并不是由我决定,而是它触发了沉积沙尘里未被表达的情绪标签。”
被忽略的委屈,被取代的恐惧,被侵占的愤怒,在冷漠无所依靠的父系目光里暗自滋长,无声无息的变成一把刀。
那把刀第一次扎向一只恶心又丑陋的青蛙,让她感到了一种奇特的反抗的快乐。
难道这是她杀猫的原因吗?一位失宠公主愤怒的复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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