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途

　　假期第二天，晨光刚漫过小区的树叶，郁时的微信就震了，是裴野的消息-穿件外套吧，地铁里空调冷，楼下等你，张驰和贺柠已经在地铁口买早餐了。
　　郁时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盯着“地铁”两个字发了几秒愣，才回了个“好”。换鞋时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糖，那是昨天在裴野家吃饭时，要回家时裴野偷偷塞在他牛仔裤口袋里的。
　　到小区门口时，裴野正靠在共享单车旁低头刷手机，白T恤领口松松垮垮，露出一点锁骨，看见他来，抬眼扬了扬下巴：“上车，张驰说已经在地铁站口啃完两个肉夹馍了。”
　　郁时刚坐上车，手臂就被裴野递来的冰红茶碰了下：“刚在超市冰柜里拿的，这么热的天，先降降温。” 风裹着夏末的热意吹过来，柠檬的清香味裹着裴野身上的皂角味，飘得满世界都是。
　　地铁站里的冷气裹着人群的喧闹扑过来时，郁时脚步慢了半拍。张驰举着两杯豆浆冲他们挥手：“你们俩怎么磨磨唧唧的！贺柠去买地铁票了，说进游乐场先玩‘空中秋千’那玩意儿荡起来能看见整个游乐场的全景！”
　　“空中秋千？”裴野挑了挑眉，刚想吐槽“张驰你怎么净挑费胳膊的项目”，余光瞥见郁时垂着的眼睫颤了颤，但对方很快抬眼，弯着唇角点了点头：“听起来挺有意思的。”
　　贺柠捏着四张地铁票跑过来，撞了下张驰的胳膊：“别废话，票都买了！走了走了！”
　　游乐场的彩色气球裹着烤肠香扑过来时，郁时的脚步没再顿。张驰举着两根烤肠冲他们挥手：“我排了十分钟队！贺柠已经去买空中秋千的票了，说第一站先‘开视野’！”
　　空中秋千的排队区不算挤，郁时跟着站到队伍里，指尖松松搭在背包带上，直到座椅升起来的那一刻，他都没觉得慌。机器启动的“嗡鸣”声里，裴野忽然侧头说：“抓着我这边的扶手，晃得厉害的时候能借力。”
　　秋千荡起来时，风裹着夏末的热意扑在脸上，郁时睁开眼，远处的旋转木马裹着阳光泛着粉，过山车的轨道像道闪电划过天空，连风里都裹着烤肠和棉花糖的甜香。他忽然觉得，原来游乐场也可以是暖的。
　　荡到最高处时，裴野指着不远处的湖喊：“你看那湖里有游船！等下要是热了，我们可以去划船。” 郁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湖面上的小船飘得慢悠悠的，像被按了慢放键的画面。
　　从秋千上下来时，郁时的唇角还带着点浅淡的笑。张驰揉着胳膊喊“胳膊都甩酸了”，贺柠递过来瓶可乐：“下一站鬼屋！我刚看了攻略，里面有个镜中长廊。”
　　鬼屋的排队区挤得水泄不通。郁时跟着走过去时，肩膀被来往的人撞了好几下，喧闹的人声裹着汗味扑过来，像层密不透风的网，裹住了他。
　　他攥着柠檬茶的手猛地收紧，就是这样的喧闹，就是这样挤着人的队伍。小时候他攥着印着游乐园门票站在这里，爸爸妈妈的争吵声盖过了所有噪音，最后妈妈摔了手里的矿泉水瓶，爸爸扯着她的胳膊往外走，谁都没回头看他一眼。他被挤在人群里，攥着那张门票，直到暮色裹住整个游乐场，才被巡逻的保安送到警务室。
　　“你怎么了？”裴野的声音忽然撞进耳朵里，郁时回神时，才发现自己的指尖已经凉得像冰，连呼吸都有点发颤。
　　“没事，”郁时扯了扯唇角，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就是人有点多，呼吸不过来了。”
　　裴野不动声色地往他身边挤了挤，用胳膊把他护在自己和护栏之间：“要是不想去，我们就在外面等他们。”
　　”不用，”郁时攥了攥掌心的柠檬茶，冰凉的瓶身让他稍微稳了点，“一起去吧。”
　　进鬼屋的黑幕落下时，郁时的呼吸瞬间滞了半拍。狭窄的通道里只有应急灯的绿光，“吱呀”的开门声裹着冷气擦过耳侧，他攥着背包带的手越收越紧，周围的黑暗和喧闹缠在一起，像把他拽回了那个被丢下的下午。
　　“咚”的一声，假骷髅从头顶掉下来时，郁时猛地颤了一下，后背撞在了通道壁上。下一秒，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扣住了他的手腕——是裴野。
　　他的掌心有点薄汗，指尖却稳，轻轻将郁时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声音压得很低，像裹了层棉花：“别怕，我在。”
　　郁时喉结滚了滚，没说话，只是顺着那股力道，悄悄把手指蜷进了裴野的掌心。裴野的指腹带着点轻微的茧，是打篮球磨的。通道里的冷风擦过脚踝，可他手心却是暖的，暖得像昨天那碗排骨汤，从指尖一直烫到心里。
　　后来的路是攥着手走完的。黑幕掀开时，阳光刺得郁时眯了眯眼，张驰一眼就瞥见他俩交握的手，吹了声口哨：“可以啊你们俩，鬼屋里还搞上‘生死之交’了？裴野你不是有洁癖吗？怎么还主动拉手了？”
　　郁时脸瞬间红透，刚想抽手，裴野却先松了力道，还故意搓了搓自己的掌心，皱着眉装出嫌弃的样子：“谁主动了？我刚才被那个假僵尸吓了一跳，随便抓的，郁时你手怎么这么凉？跟冰棒似的。”
　　贺柠翻了个白眼：“好兄弟拉个手怎么了？你别嘴硬，刚才在鬼屋里是谁‘WC’了一声？我都听见了。”
　　裴野的耳尖也红了点，把刚才的柠檬茶往郁时怀里一塞：“渴了就喝，别愣着。张驰你少废话，接下来玩什么？”
　　张驰吵着要去玩过山车，说“不喊破喉咙不算来过游乐场”，贺柠拽着他的胳膊往旋转木马的方向走：“先玩点温和的！郁时看着就不适合玩那么刺激的，对吧？”
　　郁时刚想说“都行”，裴野忽然指了指不远处的奶茶店：“先买杯喝的，我请客，张驰那烤肠油得能滴下来，别等下弄脏过山车的座位，我可不想坐你旁边闻油味。” 他说着，又转向郁时：“你想喝什么？”
　　郁时愣了愣，点头的动作轻得像羽毛：“茉莉奶绿吧，加冰。”
　　排队买奶茶时，裴野站在他旁边，忽然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的小臂，很轻的一下，像刚才在秋千上那样。“刚才在鬼屋，你没事吧？”郁时没看他，却盯着奶茶店的菜单，指尖轻轻敲着柜台，语气漫不经心：“我小时候也被我妈丢在超市过一次，那时候我爸出差，等她想起来找我，我已经被人送到服务台了，后来一进人多的地方就发慌。”
　　张驰的喊叫声从远处飘过来时，郁时咬了口吸管，奶茶的香甜在舌尖化开。他看着裴野转身去怼张驰的背影，对方正抢过张驰手里的烤肠，嫌弃地擦了擦包装袋上的油，才递回给对方，忽然觉得这个夏天的风，好像比往年都暖一点。连游乐场的喧闹，都不再是裹着恐慌的噪音，而是裹着冰柠檬茶的甜香，裹着裴野掌心的温度，一点点浸进了心里。
　　他们坐在旋转木马的围栏外等贺柠排队时，裴野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薄荷糖，剥了糖纸递到郁时嘴边：“刚才喝奶茶太甜了，中和一下。” 郁时咬着糖，薄荷的凉意在舌尖散开，他偏头看裴野，对方正盯着旋转木马上的小孩笑，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像撒了层碎金。
　　郁时忽然想，要是时间能停在这一刻就好了。没有被丢下的下午，没有空荡的冰箱，没有孤零零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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