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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书钦点鸳鸯谱
余菀不后悔这一晚的举动,即使第二天醒来头晕眼花,没有食欲。
将军事后自责许久,他出此意是想让女儿退缩,没想到反而让她将决心亮得明明白白。
这下还有什么好阻拦的?将军终是退让了。
余菀意早晨喝醒酒汤那会儿,将军便寻齐允使臣打听情况。
这是全城小姐避之不及的婚事,余家却赶着上。
那位使臣是齐允的吕姓官员,品行端正。
将军原和他聊得好好的,提及齐允山水国土,使臣娓娓而谈,但话说到公子婚事,他明显迟钝一下。
“将军,恕我直言,公子延卿尚未立业,心智也未成熟,暂不考虑婚配。而且......令爱应当有更合适的良人。”吕官员反应奇怪,说完这句便结束话题,拱手告辞。
将军虽感郁闷,但可以确定使臣这是借口。
这下就不是父母阻拦的问题了。
但当余菀意得知时,瞳孔一缩,如一只残破的蝴蝶,直挺挺往后倒去。
姚氏忙扶住她,哀叹道:“你这傻孩子,如此执着究竟是为何啊?!”
余菀意听不进去,她直勾勾地看着头顶上方,思绪紊乱无比。
为什么会这样呢?她想靠近,想和他并肩而立,可困难的大山是一座挨着一座啊。
余菀意突然生出个念头——她要亲自去见公子。
将军将她拘下,看到女儿悲伤的神情,他何尝不是心如刀绞?但还要表现镇定,吩咐人仔细照看小姐,让她大哭一场也就过去了。
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遭拒好啊,伤心几日,女儿总该放弃了。
可之后好几天,余菀意都躲在屋里,不许人开窗,不许人开门,只有水央和周良喜照料她的日常起居。
渐渐地,将军夫妇也感觉到不对劲。
“老爷,你说莞意她会不会是......”
“不会的!我余家子女没有那么脆弱......”
话虽如此,但将军还是有些后怕,叮嘱夫人多关注女儿的情况,真有不寻常的地方,立刻派人去营中通知他。
姚氏满口答应,就算将军不说,她也会多留意的。
余菀意精神尚可,有人精心伺候,吃喝都不抗拒,就是天天这么坐着,像在思考事情。
直到一日,她终于有了动静,起身在房里走动。
水央一喜,以为小姐想通了,谁知她又突然发疯,把一堆诗书拿出来撕了,白花花的碎纸撒了一地。
为了公子延卿,她付出诸多努力,为的是有朝一日能站在他身侧,得旁人一句“相配”之语。
可是现在没有了,她的努力都成了泡影。
水央抱着小姐的脚,哀求她冷静,周良喜则摇着余菀意的肩膀,叫她快清醒。
这次比以往更严重,姚氏闻讯带人过来,余菀意立刻作恐慌状。
她赤着脚,飞快躲上床,蒙住被子大喊道:“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她头发散乱,衣衫褶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菀意,菀意!不要怕,这里没有外人!”姚氏用力去扯被子,总算扯开个口子。她太清楚,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得癔症。
姚氏清了清嗓子,温声道:“好孩子,你念着他,是不是想见他?相见的话,我现在就着手安排。”
没办法了,姚氏明白这事拖不得,哪怕让别人知道余家的笑话,她也得这么做。
“你听话,咱们梳妆打扮,去找他如何?”姚氏如同对待三岁儿童,哄说道。
见他?她还有机会见凌延卿吗?
“来,我们下床来。”姚氏这回轻轻松松就能摘去她的被子。
余菀意被扶下床,水央顺势打开柜子,替小姐翻找衣裳。可这件不行,那件不要的,扔空整个衣柜的服饰,都没一套小姐喜欢的。
“怎么了,都不喜欢吗?”姚氏捡起地上一件梅子色罗裙,“这条还是你穿得最多的。”
余菀意摇了摇头,难过说:“不对不对,这里没有他喜欢的衣服,真奇怪,我为什么没有一件琥珀色呢?”
“琥珀色?”姚氏转头问水央,“小姐有琥珀色的衣衫吗?”
“没有,小姐从未购置过琥珀色的衣衫。”水央细想一番,又道,“但二小姐去宫宴那回,似乎穿着这个颜色。”
姚氏点头,差人去余初琼那儿问问。很快,下人便捧着物什回来了。
“夫人,二小姐一听是大小姐要的,将那日所穿衣裳以及首饰都让小人带过来。就是这些,您瞧瞧。”
姚氏道琼儿善解人意。余菀意一看这熟悉的颜色,脸上的忧愁顷刻少去大半。
两人身材差不多,她将衣服穿上,高兴地在铜镜前转了一圈,赶走了之前的死气沉沉。
姚氏还帮她梳理好长发,等收拾完毕,才开口让人去备马车。
“夫人夫人!府里来了个传旨的公公!”
姚氏听了,心一慌。这还没进宫去见质子呢,怎么传旨的先来了?
宫里来的人阵仗浩大,首位的公公脸布白粉,为了遮盖老年斑,三步之内都是他的香粉味。
他展开圣旨,用细长嗓音念道:“日元乾朗,福庇戊斯。余将军之长女,秉性纯良,玉洁冰清。齐允国公子延卿,风度翩翩,有温雅之品貌。二人乃天作之良缘,特今日下旨赐婚,愿二人喜结连理,择吉日完婚。”
宦官细长的落下,余府众人皆愣在原地。
公公向将军夫人连连道喜。
姚氏纳闷不止,但她镇定地将诏书接下,奉承几句,就命人取了银两,交付公公。
那宦官将钱财藏入袖口,说道:“哎,夫人这就见外了,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做奴才的都是为国主办事。”
传达完旨意,宫里的人就撤离了。姚氏客客气气地将人送走,回头再看余菀意,还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一同听旨的余初琼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才恍然念叨:“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国主给她和公子延卿赐婚了?
“姐姐,是真的,你没有做梦。”余初琼握紧她的手,“你看旨意都下来了,怎还会有假?”
夫人手握诏书,却如千金之重,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下王宫也不用去了,诏书送来,药到病除,余菀意跟夫人坐在堂前等将军爹回来。
将军回府时天刚擦黑,一进门看到满大家子的人整齐坐着,如临大敌。但见阿圆气色变好,都肯出来走走了,心里也放下些。上次那碗烈酒将女儿猛灌,他又悔又恨,若不是姚氏拦着,他都得打自己几拳。
余菀意回了个笑,对他道:“这几天给爹添乱,我已经好多了。”她说话井然有序,没了之前的阴郁。
将军眼神柔和,想是列祖列宗庇佑的缘故,可又见夫人愁眉不展的,忙问:“夫人怎么了?我迟一刻回府不过是因为路遇同僚,这才......”
“谁说是因为这个?”姚氏指向桌上放着的东西,“旁的我就不多说了,你先看看这是什么吧。”
匣中那卷诏书妥帖平躺,将军眼睛顿时大了一圈,问这是哪儿来的?
“哪来的?”姚氏惊从凳上坐起道,“不是你求来的?”
“怎么会是我求来的?!”将军一脸诧异。
这可真是活见鬼了,除了他们,还会有谁这么做?
余初琼打圆场道:“虽不知是何人帮忙,但这也算顺了姐姐的心意,我想事情应当没那么糟糕。”
不错,诏书既已送到,即便有不明白之处,余府也不能抗旨不遵。
余菀意更是沉浸在喜悦里,后来还和周良喜谈论这个好消息。
周良喜欲言又止,表情算不上高兴,也算不上失落。自那天她在转角碰见余二小姐,整个人就有些不太对劲,话少了,还总是出神。但不管怎样,她还是强打起精神,顺着余菀意的话附和了几句。
诏书莫名其妙到来,随了女儿的心愿,可将军夫妇始终心里不太平。
然次日,真相就随着与颦夫人的登门拜访而浮出水面。
彼时,将军和姚氏正在堂内坐听临儿背诵课文。
只听外头一阵吵闹,而后涌进不少挑担的大汉,将系了红花的大木箱安置主人面前。
将军问他们要做什么?那些人却不应答,放下箱子便退居一旁,为首的总管将红卷轴递给他,恭敬道:“将军,这是我们齐允下的聘礼,请您过目。”
将军一时反应不过来,心想昨天诏书才到,怎么今天齐允就送聘礼?莫不是在把成亲当儿戏?
没等开口询问,就见一个身着桃色衣裙的女人笑着从外头走进。
女人年方三二,保养得宜。因齐允民风开放,她这身开襟的衣裳尽显体态丰腴。
姚氏见状,掩了儿子的双目,催促下人送回院去。
将军看那女人一眼,终于记起来了,道:“与颦夫人?”犹记上次见到她,应该是质子刚到戊斯的时候。
与颦夫人是公子延卿的姨母,因亲姐早年病故,她便守着这个不得宠的外甥,十几年都未婚嫁。
“将军、夫人,我此次突然到访府上,礼数若有不周到之处,还望二位见谅。”
将军夫妇看着她,心里有些打鼓。
与颦夫人笑道:“早听闻余府家风极好,二位琴瑟和鸣,教出来的子女也个个优秀。国主有意替我们阿延做媒,我左挑右选,精挑细选,选来选去还是余家的姑娘最合心意。”
将军道:“......那道赐婚的诏书是您求的?”
“是啊,余家的姑娘,王城之中谁家不抢着要?”与颦夫人掩唇笑道,鬓边的步摇跟着摇晃,“将军是不是嫌我唐突了?”
“不不不,那不是。”将军忙摆手,“是之前我找使臣打听,被他一口回绝了。”
“哎呀,他不是我们阿延的长辈,怎有资格决定?好在后来我知晓了,诏书没有求晚了,不然我就要替我们阿延可惜了!”与颦夫人笑道,“聘礼的单子,二位是否过目了?我按照戊斯的风俗,老早就喊人筹备的,若有不当之处,还望二位提点则个。”
将军夫妇谦虚了几句,既是姨母亲自筹备,不必细看也知定是周全的。
“好了好了,再过不久就成一家人了,别说那些见外话了。”与颦夫人把话拉到正题上,“我是个急性子,想样样事情提早定下,此番来,除了下聘,就是为了商讨俩孩子的婚事。”
有关婚假之期,她早命人掐算过了,下月月末是个百年难得的好日子。
将军不由眉头皱起,暗想与颦夫人这是有意让阿圆五十天后出嫁?
与颦夫人看出他们的担忧,解释是外甥命格不同,若错过了那天,得再等几年才能盼到这样的良辰吉日。而且她来戊斯时,就一点点备好了东西,只要女方父母同意,别说三天,明天就能顺利举办婚事。
将军仰头叹气,满心都是不舍。
与颦夫人又说,公子成婚得通知齐允王室一声,但两国之间相隔甚远,让人快马加鞭恐怕也得花上几个月的时间。要立正妻,她做不了主,立个侧室,不过是姨母一句话的事。
“将军莫急,我喜爱余家姑娘,回去就会向齐允国主禀明原由,将她扶正。暂坐侧室的位子,只是缓兵之计。否则错过了日子,我这个姨母还得再盼几年才能看到外甥娶亲。”
当公子侧室并非屈辱,但余将军不忍,正要出言反对,余菀意突然冒了出来。
不知她偷听了多少,张口就道:“爹,既是缓兵之计,那么女儿愿意。”
“菀意,你胡闹什么!”姚氏头一次呵斥她。
与颦夫人眼珠一转,热情地过去,说道:“哎哟哟,这就是余小姐吧?好水灵的人,一见就合我眼缘!”她拉着人好一顿夸。
余菀意耳根子软,旁人称几句好,自己不免飘忽起来。
与颦夫人趁热打铁,再度劝起将军夫妇。
将军虽犹豫,但也动摇了,主要联想阿圆之前半颠半疯的样子,不想再拂她的意。
事情定下,与颦夫人笑容满面地告辞,临别还说了些话,懊恼自己走得急,没给小辈带见面礼。
余菀意为求表现,在将军夫妇的同意下,送这位姨母出去。
“好了,我这就走了,你也回去吧。”余府门口,与颦夫人亲亲热热地和她告别。
余菀意不知道自己转过身,木门合上的刹那,姨母悄然敛了神色。
她嘴角放平,以帕相掩。
在外等候的严嬷嬷上前迎接,道:“苦了夫人,看样子事情都顺利。”
与颦夫人轻抚胸口,眼神略微疲惫道:“差不多了。”
“那......那就好!我去喊人将车赶来!”严嬷嬷放了心,她在夫人身边有些岁月,知晓为了公子的婚事,夫人已许久没有放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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