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裂痕处拥抱

　　“你是替吴思奇来责问我的吗？”祝鸣的目光垂落在地，斑驳的树影在晃动，像她即将飞走的旧观念。
　　她追求自由，却被困在一方办公桌上；她妄想获得亲情爱情，却被家人物化利用被恋人放弃。
　　灵魂似乎在此刻腾飞，她眼睛没有闭上，但视线悬空失去了落脚点。
　　她的身体在发出哀吟，在求救。
　　“可惜你们都没有这个资格。”祝鸣被身体上的痛楚折磨地要发疯，但她却拧着脸大笑，“我喜欢谁，和谁亲了，甚至床上打滚，都轮不到你们来说我，指责我！”
　　张晏清看祝鸣的眼神像在看一个陌生的疯子。
　　祝鸣就在他一阵欲言又止间走了。
　　她没有回到李行舟身边，独自一人回到了自己简陋的住所。
　　亲情，友情，爱情，她要一步步割舍。
　　她揉了揉滚滚的脑袋，查看自己不多的余额，最后随便在网上找了个模板，开始写辞呈。
　　这个周末出奇的安静，没有让人烦心的加班任务，连朋友家人的电话都没有一个。
　　她起得很早，天蒙蒙亮就坐窗口前望着外面，直到居民楼缝隙处漏了些许阳光进来。
　　“滚滚，你想去哪里玩呀？可以在外面待一整天哦！”祝鸣笑得眼睛弯弯，趁滚滚不注意一把将衣服给它套上。
　　冬日里难得的好阳光。
　　祝鸣抱着外套在滚滚身后狂奔。
　　最后一人一狗蹲坐在地，祝鸣跑得快断气了，半晌没缓和过来，而滚滚吐着舌头笑眯眯地望着她。
　　“有机会，有机会一定带你去大草原看看，我就不用牵绳跟着你跑了。”祝鸣喘着粗气。
　　她忽然来了兴致，眯着眼直视太阳，但仍被阳光晒刺得看不清景物。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面向阳光，却被刺得眼睛生疼，太不值得了。”她向在说给滚滚听，又像自言自语。她转了个方向，背朝阳光，视野之内更是一片模糊。
　　“冬天去北方大草原，只怕看到的不是绿油油的草地，寂寥一片的枯黄景色。”一个男人面向阳光低头看她。
　　祝鸣为这突如其来的搭话感到不适。
　　她缓缓收狗绳，准备带滚滚离开。
　　可是直视阳光后需得在阴影黑暗处适应一会儿才能视物，她暂时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但她决心要走，就算黑暗一片也拦不住的吧？。
　　“你就是祝鸣吧，吴思奇经常跟我提起你。”在她转身的瞬间，男人的声音炸醒了她。
　　吴思奇？祝鸣侧身回望，眼睛总算适应了当下的光线。
　　她仔细瞧着那人面容，眉眼比吴思奇柔和，脸型也更为圆润，头发和她的一样像海藻般蜷曲，只是他染着蓝灰色，在阳光下闪着星光。
　　祝鸣记忆中没有这个人，断定他不是和自己一个系的。
　　不过想想也是，她们纯理要是有这么一位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同学，早该眼前一亮又一亮，然后终身难忘了。
　　“你是？”祝鸣深吸一口气，目光又落在他墨绿大衣下的酒红毛衣和棕色裤子，暗道他这是把圣诞树提前穿身上了吧。
　　“卫乘风，吴思齐说我俩性格相似，或许能找到共鸣，所以让我来拯救你……”卫乘风将食指背部抵在自己的下巴，作思考状，“他没跟你提过吗？”
　　祝鸣摇头，印象中是没有的。
　　突然，祝鸣脑子灵光一现：“衣服和发型很有个性，像学艺术的，难道是他口中的那个画家朋友？”
　　卫乘风：“……”好好好，原来他在吴思齐和祝鸣之间不配拥有名字。
　　“真的是你？！那个在冰天雪地里刻冰雕的那个小艺术家？！”
　　这身份一旦对上之后，祝鸣忽然觉得他身上红配绿的穿搭显气色，蓝藻般的头发更让他散发独一无二的魅力。
　　“就地取材罢了，要是在海边，估计就是沙雕了。”卫乘风郁闷地嘟嚷，“看起来你还挺阳光开朗的刚见面就给我起了外号。吴思齐呢，有没有专属昵称？”
　　祝鸣脸上的笑收敛了许多，语气温和地回答：“班长算不算？”
　　然而卫乘风就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没忍住噗嗤一声：“你俩大学同班我知道，但是这么生疏的称呼，一听就知道不是情侣间该有的，还是说你们在玩什么奇怪的设定？”
　　与他一派轻松相比，祝鸣明显阴沉许多。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们是情侣，他亲口跟你说的吗？”祝鸣觉得自己必须得纠正他这个错误的认知，不然她成什么了？
　　“这倒不是，主要是他为了你来找了我好几次，之前是刻冰雕，后来问我能不能让你当我的经纪人，到现在让我特地来这里和你偶遇并帮助你……如果不是家人或者恋人，很难做到这种程度吧？”
　　“就不能只是朋友？”
　　卫乘风挑眉笑问：“你觉得呢？”
　　“但我们确实只是朋友。”
　　“难道是他在单恋啊？”
　　祝鸣：“……”
　　李行舟似乎根本就不相信她的说辞。
　　可她应该怎么说呢，昨晚刚亲了别人，今天又说一心只喜欢吴思奇吗？
　　祝鸣拧着狗绳的手绷得很紧，骨节开始发白。
　　她并不后悔昨晚的决定，就像当初促成和张安然分手一样，只是割舍都过程会有些难过，过一阵就好了。
　　“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祝鸣想要离开，躲避这个让她难以自控想要颤抖的问题。
　　卫乘风急得拉住她的手臂，又忙不迭地放开，举起双手示弱： “我还没说正事呢！有和我去北方发展的想法吗？经纪人你没资源没人脉的做不了，助理还是可以的试试的，再说了，我为人温和有礼，绝对是最佳老板人选。”
　　祝鸣眉头微蹙，虽然对助理的工作不感兴趣，但她并没有急着拒绝。
　　虽说提交辞呈后有一个月的交接时间，但她总是要走的，到时候经济来源就成了她主要面对的问题。
　　于是她暂时答应：“没问题，但得等我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
　　这边的事情有很多，她不会一一跟他交代，真要处理干净能抽身去四处流浪，估计得等到明年，至少要等她的病况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才孤身北上。
　　“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吴思齐跟我说，你养了只小比熊，精力不是一般的旺盛，这又恰逢周末，阳光明媚的，你居所附近也就这一个宽阔些的草坪，所以我就来了！”卫乘风眉飞色舞，“不过能遇上的核心因素还是缘分！”
　　“他还真是什么都跟你说啊。”祝鸣叹息。
　　“也没有，就比如你现在形容枯槁的模样，他就没提前跟我说过。”卫乘风悠悠长叹，情绪跟蹦极似的忽上忽下转变着，“他说你曾经明媚活泼，让他一眼沉沦，只是现在为工作的事心力交瘁，需要我来助你脱离苦海。”
　　祝鸣自知她从来没有明媚过，都是装的。
　　只是以前她还有心力去装，现在没了。
　　“他若知道我再也回不到从前的模样，估计会很遗憾吧。”祝鸣轻笑，也不知道是在嘲讽别人还是在挖苦自己。
　　“应该不会吧，他说只要能帮你好起来，他也就放心了。”
　　“放心？”
　　“嗯，以前还说要和你走遍大江南北，吃遍山珍海味，现在没了索取全是陪伴，难道还不是真爱吗？”卫乘风时时刻刻不忘为自己的好友助攻，可他不知道，这会儿说的话不是给祝鸣倒甜滋滋的蜂蜜，而是泼冷水。
　　祝鸣心中一凉，知道卫乘风误会了。吴思齐这哪里是真爱，分明是知道她和李行舟的事后不再喜欢她了，只是还不忍心就此对她不管不顾，于是让好友来帮忙。
　　她心道自己活该，于是冷着声说： “他才说过不管我了的，或许只是想起了我之前的请求，于心不忍又想拉我一把罢了。”这是在跟卫乘风解释，更是提醒自己不要回头。
　　“所以你们真的没有在谈？”
　　祝鸣摇头：“从未谈过。”
　　“为什么呢？难道你不喜欢他吗？”
　　祝鸣避开不谈：“我不能再喜欢他了。”
　　上一次说不想喜欢他时，她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转身就投入他的怀抱，求他不要不管她。
　　她甚至想着快点恢复正常，好跟他谈场健康的恋爱。
　　现在发现好像没有机会了。
　　她偏离了自己既定的轨道，她选择了别的路，越往前离吴思奇越远。
　　她的喜欢并不美好，离了近了，只会让吴思奇跟着她一起痛苦。
　　她还记得吴思奇的病都没好全呢，到时候两个病患待在一起，一个快好了的又疯了，一个刚接受自己有病这个事实的因为害怕又开始躲避，到头来谁都没好结果。
　　所以还是离得远远的，说不定还能各自安好。
　　就算她没能找到出路，一头扎进深海里，也不怕影响到别人。
　　当悲观触底后，人会不自觉地发笑。
　　不是因为变开心了，是她发现没什么比睁眼闭眼都是黑暗更叫人难受的了。
　　“其他的原因我也就不说了。”祝鸣道，“如果你现在觉得帮我谋一份工作不值当可以直说，我会找到其他出路的。”
　　卫乘风哪里知道她方才脑子里弯弯绕绕的想法，只从表征分析，名校毕业、做事有自己的原则、嘴严不爱道是非，听吴思奇描述，她工作尽心尽责……综上，她还真是最佳人选。
　　唯一遗憾的是，祝鸣瘦弱的身子只怕风一吹就倒，到时候谁给谁当助理还不知道呢。
　　于是卫乘风语气转变，不再是之前的勉为其难，更多的是期待：“这么会帮老板考虑的助理，我可不愿意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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