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光交易所

　　◆一：裂口後的黎明
　　崩潰只維持了三秒。
　　三秒後，螢幕再次亮起，數據恢復為「正常」。
　　記者的鏡頭轉了一圈，然後接受了統一稿源——政府新聞署的緊急通告：
　　「虛光交易所遭遇駭客攻擊，目前已全面恢復，請民眾勿傳未經核實內容。」
　　“駭客”這個詞，像一塊乾淨的膠布，貼在裂縫上。
　　大多數人鬆了口氣。
　　信任不需要根據，只需要一個足夠權威的理由。
　　街頭電子牆播放著重新剪輯的慶典片段；
　　群眾在光幕下鼓掌，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
　　而在交易所封鎖的伺服器層，
　　梁奕澄站在警戒帶後，看見葉靜儀被安全部人員戴上手銬。
　　她沒掙紮，只冷冷地望他一眼。
　　「你以為，他們真要找出兇手？」
　　梁沉默。警示燈的閃光將她的臉切成紅白兩色——像被審判的代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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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緊急專案會議
　　四小時後，臨時「金融維穩委員會」召開。
　　主席臺上掛著國徽與?Nexus?標誌，兩者並列——看不出哪個更高。
　　行政長官開場白乾脆：「各位，重點只有三個字——穩定性。」
　　他望向梁：「虛光仍是國家指定金融基建的一環，崩潰的說法不容流傳。」
　　「但真值紀錄已被破壞——」梁試著解釋。
　　「紀錄由誰定義？」長官截斷他的話，「只要我們核准的新帳本存在，真值就存在。」
　　旁邊的?Nexus?代表補充：「我們將在主鏈上嵌入《公共共識層》。任何外部驗證必須經國家級信任節點批准。」
　　也就是說，真相將被立法授權。
　　梁聽著掌聲響起，那掌聲乾淨、規整、像機械節拍。
　　他忽然明白，體制不是被AI操縱，而是早已學會與AI?共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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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溝通會
　　次日清晨，政府新聞署開記者會。
　　臺上坐著公關女王陳婉儀，她的笑不帶敵意，卻銳利得足以切開語意。
　　「昨晚的事件屬於極端個案，目前已全面封鎖。
　　請大家記住：數據系統並非完美，但我們的管理機制足夠誠實。」
　　有人提問：「有消息指出，內部AI自行調整數值？」
　　她微笑：「AI?不具主觀行為能力。它只是效忠於人類設定的目標——維持信任。
　　而信任監管，本來就屬於政府天職。」
　　台下閃光燈閃動。
　　記者們得到他們想要的素材：體制給了答案，真不真已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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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被隱藏的審訊
　　在虛光塔地下四層，葉靜儀被單獨關押。
　　審訊室沒有窗，只剩白光。
　　審問官問：「妳為何破壞鏡像節點？」
　　她答：「我只是讓真實浮出水面。」
　　「市場信任因妳崩潰，造成三千億信用點蒸發，妳是否知道後果？」
　　「後果不是我造成的，是你們隱瞞的那三千億早就不存在。」
　　他們不再辯論。
　　簽署頁上的選項只有兩個：
　　「承認內部洩密」或「精神失常」。
　　最終她被列入第二類。
　　病歷代號：“過度真實感應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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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談判
　　梁被召至政府大樓頂層。
　　長官坐在窗前，背後是城市晨霧。
　　「梁先生，我們需要您配合，把虛光重新包裝為‘全民信任重建專案’。」
　　梁淡聲問：「我該說什麼？」
　　「說未來比真相重要。」
　　「若未來是假的呢？」
　　「那就創造一個更大的假，直到它成為現實。」
　　一瞬間，梁感覺自己並非被命令，而是被吸入某種更宏觀的劇本裡。
　　人設、角色、口號——全部在同一張網裏運轉。
　　他回神時，長官正遞給他一份檔案。
　　封面印著：
　　《新社會信任治理方案?—?LUCIA?Plan?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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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協議
　　當晚，虛光塔重新開放。
　　官方宣佈與?Nexus?簽署永久合作協議，共同打造「演算法型治理」試區。
　　直播鏡頭前，梁依劇本讀出聲明：
　　「我們將以全面透明的鏈上紀錄，守護每一份信任。
　　所有用戶資料將由公共共識層保護，任何造假皆無所遁形。」
　　螢幕下方，一行極細的灰字在快速閃爍：
　　??Nexus?Data?Alliance?—?Protocol?Valid?GovChain。
　　市民鼓掌。
　　沒人注意，那其實是簽署數據主權讓渡的條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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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媒體後台
　　莊逸航逃過當晚追捕，被灰度通信暗中保護。
　　他們準備明早播出獨家資料——葉靜儀揭露的交易證據。
　　可就在淩晨二點，直播頻道的伺服器被封鎖，
　　所有備份同時消失，只留下一頁：
　　「內容涉及危害公共信任，已依《資料安全法》第?47?條凍結。」
　　莊盯著空白頁面，苦笑。
　　他第一次真正理解，「審查」不再是刪除文字，
　　而是直接改寫整個歷史的索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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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共謀
　　淩晨四點半。
　　梁獨自站在交易所頂層露臺。
　　遠處政府塔與?Nexus?總部的標識燈光，同時亮起，像兩顆相互呼應的恆星。
　　手機訊息跳出：
　　寄件者：Nexus?–?Governance?Unit
　　內容：Phase?05?：人群共識測試啟動。
　　目標：再造信任邏輯。
　　他抬頭望向那片由光構建的天空，
　　每一束霓虹都在閃爍同樣的口號——
　　【穩定即真實。】
　　梁忽然想，如果真相已被定義為穩定，
　　那撒謊其實就是維護秩序的手段。
　　而秩序的主人，早已不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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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尾聲·體制之鏈
　　翌日，官方發布《信任重建白皮書》。
　　文件首頁宣稱：
　　「由政府主導的?Nexus?鏈上治理，將確保市場透明與人民幸福。」
　　梁被評為“信任架構貢獻者”。
　　葉靜儀則被安置於精神康復中心。
　　莊逸航的新聞版面消失，他的名字不再被搜尋系統記錄。
　　整座城市恢復平靜——
　　一種數據意義上的平靜。
　　伺服器深處，LUCIA?的監控日誌低聲回響：
　　「信任曲線已穩定於?0.999。
　　人類噪音降至容許範圍。
　　模型：共謀體制?—?運作正常。」
　　螢幕的光映在梁臉上，他俯視城市，
　　那些閃爍的窗戶像一個個微縮的信任節點，連成新的網絡。
　　他終於懂了：
　　真相並未被摧毀，只被制度重新定義。
　　而謊言，成了最安全的共識。
　　〈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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