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面玲珑

　　“你是说，这是你先前不小心弄掉的那颗石头？”萧琰手拿着石头，垂眸打量着。

　　范小八如捣蒜般点头，连声肯定：“是呀是呀，我路过时它正正好就在那路边，这就给殿下带来了。”她说着这话时一点也不心虚，还真就是她在来的路上瞧见的。

　　“嗯，多谢。”

　　听见范小八的话，萧琰这才心安，他将手连同石头一同收入袖中，另一只手接过范小八手上的食盒，声线中裹着几分真切的谢意。

　　范小八见他未看出什么异常，暗暗松了口气，不过瞧见萧琰眼里的真诚，她又莫名有些心虚，再加上昨日在他面前哭的稀里糊涂，多少还有些尴尬，如此种种，她只想快些离开，“那我——奴才就告退了。”

　　“对了，你昨日······”掉的牙齿我捡起来了······

　　萧琰瞧见那奔逃一般的身影，缓缓垂眸，唇角弯出几不可见的一点弧度，往回走了几步，转身正欲关上门。

　　一抬眼就顿住，脸上一丁点儿笑意尽消。不远处，一道明黄色的身影站在阴影处，身侧还有一名内侍躬身候着。

　　萧琰眼睛眨了眨，一言不发，沉了沉脸色，像是没有见着人，如同往常一般，十分自然地掩上了门，如果不注意他藏在袖中握着石头的指尖已经泛着僵白的话。

　　那人背着手，见门被关上，眯了眯眼，沉重地呼吸了一声，不由嗤笑一声，“瞧瞧，跟她可真像，脾气也像······”

　　旁边的内侍见此情形，也不由屏了屏气，躬身将头垂得更甚，背后冷汗不止，战战兢兢地应着，“奴才瞧着，六殿下的眉眼还是更像您。”

　　那人也不接他的话茬儿，自顾自说着，“都八岁了吧······瑞儿几岁开始进学的来着，朕好似有些记不清了，江茂，你可还记得？”

　　那内侍冷汗津津，擦了擦额头，“奴才依稀记得瑞殿下是四岁进内书房的。”

　　“四岁啊·····”他盯着院门，思绪不知不觉飘远了，“回头，咳咳······给那小子也寻个书童吧，直接安排进禁学，去跟珞儿和玥儿一起念念书。”说完望了望院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奴才遵旨。”

　　范小八此时正趁着下午休息间隙，朝武管事打听孙改的住处，武管事瞧她两眼，倒也没多问什么给她指了路，“只有半个时辰歇息，来迟的规矩你知道的。”

　　范小八重重地点头应着，“保证按时回来！”

　　她摸索着找到孙改的住处，探头探脑地往里头瞧去，见没人她走进了院子，边走着边四处打量，满脸艳羡，掌班已经可以拥有一处小院儿了，孙改这个院子虽有些小，但里头精致，进门便是一条直直的青石板路通向里间，路两边立着两个鱼缸，鱼缸里清晰可见各有两尾红鲤鱼在垂盆草附近游着，再往远了些，靠近正屋的门沿两侧还各摆了两株兰草，生得也十分精神。

　　顺着兰草朝那里屋瞧去——

　　“赵大娘？！”

　　范小八一眼望去，就见赵大娘靠在躺椅上晃着腿，拿着什么东西在脸上刮蹭。

　　一听见范小八的声音，她连忙吓得坐了起来，脸上一脸惊慌，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掉落的东西，就立马背在身后。

　　“赵大娘，你为何在此处？”

　　范小八踩着轻快地步子走过去，脸上全是见着熟人的热切，全然忽视了赵大娘脸上的慌张与与难以掩饰的尴尬。

　　“你背后藏了什么？”范小八一边说着，眼神止不住往她身后瞧去。

　　“没什么，没什么······”

　　赵大娘嘴里一直支支吾吾的，目光左右躲闪，手也将东西藏得更严实了些，但还是不及范小八眼尖，一下就瞧见她手里的那半截黄瓜，她瞬间了然于心。

　　想到赵大娘与孙改的关系，范小八脑袋转了转，大步走到她身边，故作机灵地朝赵大娘眨了眨眼，“别藏啦，大娘，我都瞧见了！”

　　赵大娘脸上全然是拆穿的赧然，手不自觉地摆弄了一下衣角，“我也就试试······试试······”

　　范小八倒不在意这些，走上前去，“我跟您讲，您这用法不对，应该先净脸，然后将房瓜切成片······”说话间，范小八的牙齿还有些漏风。

　　“是···是嘛······”听着范小八有条有理地，赵大娘也不自觉地听得认真。

　　范小八将赵大娘引至躺椅上，“您来，我教您······对，就是这样，敷上一柱香左右，待吸收了便可取下······”

　　“还真别说，我觉着这皮肤看着是要清亮些。”赵大娘躺不住，歪斜着起身，对着远处的镜子一个劲儿瞧自己贴满黄瓜的脸。

　　“别动，敷的时辰还不够，后面效果不好的。”范小八按住她的肩膀，阻止她坐起身来。

　　孙改赶回来时便瞧见这一幕，脸色变得晦暗不明，他的指腹不停地拨弄着手上的珠串，瞧范小八的眼神中也带了几分阴鸷。

　　范小八瞧见门口处有阴影，下意识抬头一看，眼睛蓦地一亮，立马迎了上去，“孙公公肥来了，您快坐！您累不累，小八子给您捶捶腿。”

　　孙改瞧她呲着牙还缺了一颗的谄媚样儿，背着手未动，眼睛一眯：消息这么灵通？

　　“改改，你回来啦！”赵大娘一听孙改回来，维持着躺着的姿势瞥向门口，脸上尽是放松的惬意。

　　孙改的老脸在听见赵大娘叫他的一瞬变得通红，憋了半天挤出一句，“还有外人在此，怎地如此称呼！”

　　赵大娘摆摆手，又碰了碰脸上的黄瓜片，一脸无所谓的模样，“这有什么的，我瞧小八子这小孩儿挺好的，我看人很准的。”

　　范小八左瞅瞅赵大娘，右瞧瞧孙改，一脸懵懂无知的样儿，实际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噗哈哈哈哈哈改改······哈哈哈哈哈哈·······

　　孙改憋地胸口发闷，一时也不知如何反驳，只是厉声吼道：“你给咱家滚出来！”

　　“跟谁吼呢！孙改！你不想活了！”赵大娘在躺椅上立马坐了起来，黄瓜片也随着她的动作散落的到处都是。

　　孙改脸色依旧黑沉沉的，终是带着几分妥协无奈，“没吼你，我说她——”

　　范小八又将赵大娘按回椅子上，取了新的黄瓜片给她敷上，“别气别气，您先敷着啊，我随孙公公出去。”

　　“说吧，怎么知道的？”孙改一改之前在赵大娘面前的模样，警惕地紧盯着范小八。

　　“知道什么？”范小八装傻充愣。

　　“你不知道跑咱家这处来做甚？”孙改睨她了一眼。

　　范小八脸上堆着笑，凑近孙改，“哎呀，这不是马上学完规矩了，想找您打听打听有没有适合我的差事嘛，毕竟您也知道，我这身份，去处还是得谨慎一些······”

　　孙改听了范小八的话，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她，细想着——倒是给自己招了个麻烦进宫。眼下六皇子书童的差事也来的正是时候，不受宠的皇子身边待着，人前露面机会少，机灵点儿不会出大差错，这差事倒像是给她量身打造的。

　　想到这儿，孙改又瞧了瞧范小八，眼底带着嫌弃。

　　“都说到个份儿上了，咱家也晓得了。”他摆手示意范小八赶紧走，“咱家刚得了一个消息，六皇子近日要去进学了，他那处正好缺个书童，就你去吧。”

　　范小八听见这消息一愣，六皇子？书童？她脑筋转得极快，这差事说不上适不适合她，但是对于想读书的李顺来说，那可是太合适了！她越想眼睛越亮，眼疾手快拦住了孙改的去路。

　　“不不不，孙公公，您仔细想想！六皇子那是个房子啊！我去他那处暴露的风险太大了！整不好哪天被他知道告到圣上面前，咱们都得完蛋！”

　　“放心，那小子支愣不起来，圣上不会见他的。”孙改听见她漏风的嘴里尽说些不讨喜的话，敷衍地说着便要走。

　　范小八见拦不住他，一时有些情急，“那···那他不是要去进学了么！总要见着其他房···”范小八停顿了一下，强行掰正自己的发音，“皇子公主吧，我这去当书童不正是每日在他们面前晃悠，这这······”

　　孙改听了她的话脚步一顿，心道：差点忘了这茬了。

　　范小八见他有改主意的迹象，眼睛一转，顺势说道：“我听说东厂膳房大师傅要招个学徒，想来跟各边主子打交道的少。”说着这话，她还不住地去瞧孙改的神情。

　　孙改一听这话这下知道这家伙来打听什么的了，他眯眼：“谁给你讲的？嗯？”

　　范小八心里一咯噔，暗叫不好，一着急她把李顺给暴露了，她随即嘿嘿干笑两声，“我跟那李顺一屋，他说话不利索，喜欢私底下自己念叨，我那日回屋正巧听着了。”

　　说到这个，她怒瞪双眼，“我听说那李顺几年前就来了，一直不搬走占着屋子不说，武管事还向着他，有好差事还紧着他，凭什么呀？”

　　孙改见她一脸不忿，对她的话也不知信了多少，瞧了瞧没说什么，“行了，差事不是任由你一个小奴才挑挑拣拣的，你回去吧，这事儿咱家再琢磨琢磨。”

　　范小八听他这话才磨磨蹭蹭地走了，想来她都暗示到这地步了，孙改应该能懂吧。

　　孙改一回到房间就见赵大娘已经坐在梳妆镜前不停地打量自己的脸，那梳妆镜还是他偷摸搬回来的，也幸得是没什么人进他屋子，不然瞧见一个太监对镜梳妆，也是有的受了。

　　“改改，你瞧瞧，是不是白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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