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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唉,我真后悔,没听二哥的劝诫。”卢安掂了掂钱袋的重量,“若早早的收手,我就不止这点钱。”
刘二狗惋惜:“也怪我没能狠下心拉你出来。”
卢安以为他内疚,宽慰道:“二哥不必自责,你已经劝阻过我。是我少不更事,执意再赌。”
“你俩磨磨唧唧的给谁看,少给我摆出一副哀怨的样子。”刘狗子撩了个白眼,“又不是没有机会翻盘。”
“大哥说的是,咱们下回定赢更多的银子。”刘三狗满足地啃着肉包。
“三哥说的对!”卢安腮帮子努力嚼着肉干预谋下次进县城再去赌坊搏一搏,他不信自己只能挣小钱。
*
裴家院子一连几天弥散着桂花香,周明婉苦恼于之前晒干的桂花无处安放,加上她上午又去娘家摘桂花回裴家。
周明婉望着面前铺满桂花的簸箕,冥思苦想始终找不到解决的头绪,或许她不该抱有树上的桂花不多摘些掉地上浪费的想法。
万物皆有独特的生长规律,花儿开在那不妨碍任何人,自然凋零亦会滋养大地。
现如今剩了一大堆没有着落的桂花摆在这儿,无端弃之不用是一种变相的糟蹋。
周明婉的背影透着忧愁,裴含章放下正在整理的书稿,踏出房门:“明婉姐,难得今日天气清爽,我们一齐上山散散心,说不定能拾到野蜂窝。”
“你生病以来一直闷在屋里,合该去外头晒晒日头。”周明婉赞成他提出的想法,“不过,我们捡野蜂窝做何用?”
“我娘曾用桂花与蜂蜜腌渍成桂花蜜,甚是香甜。”裴含章阐明缘由,“院子剩了这么多桂花同样能酿作桂花蜜。”
周明婉双手合十:“还真是,保存得当的桂花蜜不易腐坏。”
“等桂花蜜酿制成功,我做些桂花糕给你尝尝。”周明婉特地换了不易被弄脏的衣裳出门。
正值夏季,八角山植被茂密,一大片绿茵曼延山脚,轻风徐徐拂过,带起波澜。
“看,这里有好多蕈。”周明婉撇开绿草,显露隐藏的美味。
周明婉宽松的衣衫不时贴合腰身,裴含章轻轻拉起她:“明婉姐,我来摘。”
“含章,你无需担心。”周明婉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小腹,倏地失笑,“我没那么娇弱,况且村里不少妇人怀妊期挺着肚子照常下地干活。”
裴含章言简意赅:“小心为上,切勿大意!”
“你说得对,是我粗心了!”周明婉恍然大悟,“每个人的体质大不相同,不能一概而论。”
裴含章利落地把她分辨出无毒可食用的蕈一个不落的采摘完,继而掏出衣兜的罗帕擦净沾染指骨的泥土,最后叠好罗帕妥帖的放回原位。
周明婉瞥见靛蓝罗帕的颜色发白,不见脏污破洞,想必裴含章分外爱惜旧物。
裴含章询问:“还需多寻蕈吗?”
“足够了,明天宰一只鸡混着羊肚菌炖汤给你补补身体。”周明婉掰着手指头细数两种蕈的用法,“鸡枞菌熬油,无比鲜香。”
“承蒙明婉姐挂念,我身强体壮根本无须进补。”裴含章婉拒她的好意,“鸡鸭是你专门养来用作月内滋补身体。”
周明婉心知肚明裴含章的付出:“距我诞下孩子还有很长时间,喂养鸡鸭并非我一人的功劳,你同样尽心尽力喂食。”
“最重要的是它们养久了肉质干柴,不好吃。”周明婉拐着弯说服他。
裴含章反问:“还有这般讲究?”
“当然。”周明婉脚步不停,观察附近有无野蜂窝掉落。
“原是含章孤陋寡闻,一切听从明婉姐的安排。”裴含章拼命隐忍笑意,“下回进县城再捉几只鸡苗回家养。”
周明婉与裴含章不敢真正入山,仅在八角山外围打转,蜂窝没能捡到,反而捡到一只山兔。
黑灰色的兔子奄奄一息,血丝沿唇角流出,裴含章分别捏住它的耳朵和后腿:“兔子急了会咬人,即便受重伤也不能小觑它的力道。”
话音刚落,兔子开始疯狂挣扎,几欲脱离裴含章的钳制。周明婉猝不及防被它吓一大跳,连连后退。
裴含章面不改色:“明婉姐别怕,有我在,它伤不着你。”
兔子的力气终究有力竭的时候,何况它的伤势颇为严重经不起挣扎。不过半盏茶,兔子疼昏过去,一动也不动任裴含章摆布。
裴含章迅速折断两条柔软的柳枝条捆绑它的腿脚,转身跑到草丛里拔了几棵不知名的植株遮盖兔子的身躯一同装入竹篮。
直至归家,周明婉亲眼目睹裴含章处理兔子的过程,仍未平复心底的震惊错愕。
“明婉姐,剥干净的兔皮留着制成冬衣给孩子穿,或是带去县城卖钱?”裴含章拎着毛茸茸的兔皮扭头问她。
周明婉迟钝:“啊?随你。”
裴含章说:“留着制冬衣。”
“咚...咚咚..”
裴含章三下五除二地把光溜的兔肉砍成两半。
周明婉见他动作异常迅速,快把其中一份兔肉剁成块,她指甲掐着手心踌躇道:“含章,你能否留另一份兔肉给我吗?”
裴含章爽快:“需要我剁成块吗?”
“不用。”周明婉预料不到他竟不问清楚缘故就答应,“我之前跟姚娘子约定,待我买好棉布,她教我裁剪孩子的衣裳,我想拿一半兔肉作拜师礼。”
裴含章沉默的洗净半边兔身,挂在树枝上晾干水。
周明婉误以为他闷闷不乐:“你若不愿给别人,我另寻其他物件不妨事。
“明婉姐误会了,我没有不乐意。”裴含章解释,“我方才想的是要不要再添两样东西一道送作拜师礼。”
“兔肉即可。”周明婉臊红脸,“对不住,含章,我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周明婉简直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洞钻进起,她匆忙奔回东厢房。
裴含章剑眉微扬,敛目低笑。
“沙..沙...”
“嘒..嚖...”
蝉鸣间隙,茂盛浓密的树摩擦窸窣声连绵不绝。
周明婉冷静下来后,悄悄确认屋外空无一人,她鼓足勇气去厨房准备做夕食。
“滋啦,滋啦。”堪堪靠近厨房,里头飘出热油与食材碰撞的声响。
周明婉注视着裴含章从容不迫的挥舞着锅铲,灶台整齐的摆放一盆兔肉。
“明婉姐,这份兔肉我打算一半炒,一半炖汤喝。”裴含章镇定自若,“你有其他的做法吗?”
周明婉毫无意见:“按照你的想法来,我都行。”
“好。”得到她的肯定,裴含章麻利地盛出菘菜,将一盆兔肉倒入油锅,翻炒均匀,肉色焦黄之际立马加入香料,他掐准时机倒水闷煮。
周明婉闻着扑鼻的肉香,脱口而出:“好香啊!”
裴含章振振有词:“山蹦子非家养,日常喜好漫山遍野的乱窜,故其肉质格外紧实难嚼,不能着急出锅。”
周明婉疑惑:“含章如何得知?”
“我爹服完兵役归家为养家糊口做猎户,经常单独上山狩猎,收获的猎物自留小部分吃,其余的剥皮卖给制衣坊,剩下的肉分切摆摊卖出去。”裴含章语气平和,从瓦罐舀了两碗芦菔兔肉汤。“汤滚烫,缓一缓再喝。”
“味道很鲜。”周明婉慢悠悠的喝汤,意外发现碗底的羊肚菌,“难怪有蕈香气息。”
“鸡汤和兔肉汤没区别,干脆全放完。”裴含章搅拌着热汤,“吃羊肚菌兔汤一样能补身体。明婉姐,鸡就暂留不杀。”
事已至此,周明婉已然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咕..咕咕...咕咕”
浑然不知自己逃过一劫的鸡群优哉游哉地啄食菜地泥土里细长蜷曲的蜿蟺。
悬挂着的半扇兔肉滴干了水,周明婉将其取下放进空置的的竹篮,摘几颗菘菜铺满兔身,不留缝隙。
周明婉欲趁送兔肉给姚娘子尝鲜,顺带问她几时方有空闲的时间教她缝制孩子的衣物。
周明婉交代去向:“含章,趁兔肉新鲜,我现在去一趟姚娘子家。”
裴含章见她提着满满当当的篮子,不放心:“我陪你去。”
“不用麻烦,我自己去。”周明婉不想他咳疾初痊愈避免受凉风,谢绝他的陪同。
裙摆轻轻扫过门槛,不消一会儿,周明婉消失在裴含章的视线范围内。
夕食刚过正逢槐花村人结伴散步,周明婉淡然穿越热闹的人群,无视他们探究的目光。
她挺直腰杆,风轻云淡的走到姚娘子的家门口。
“笃笃笃,姚娘子在家吗?”周明婉叩响院门。
“咯吱...,呦,周娘子怎的来了,可是有事?”姚娘子敞开大门,迎她进来。
周明婉坦言:“确实有事找你。”
“我们进屋说。”姚娘子赶忙卸下她的篮子,“何须客气,还带着如许菘菜。”
姚娘子转头端杯水给周明婉:“周娘子,喝水润润喉。”
“有劳了。”周明婉把菘菜撇过一边,呈现光滑粉嫩的兔肉,“我前来拜师学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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