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启椿欢

作者:阿日朗与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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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棺启椿欢


      地窖里的空气黏稠,腥气厚重得让我喉头一紧,差点要呕吐出来。

      林汀澜被绑在房间中央的木床上,头无力地偏向一侧,双眼紧闭,对来人的到来毫无反应。

      周围散落着许多巨大的玻璃容器,里面浸泡着难以名状的阴影。

      就在这时,叶怀南闪电般从侧面冲出,狠狠将老板撞开!

      一把沾着血的匕首在混乱中滑到我脚边。

      可老板的力量远超想象,他反手扣住叶怀南的头,像掼碎一个瓦罐,狠狠砸向墙壁。

      “砰”的一声闷响。她软软地滑倒在地,再不动弹。

      老板转过身,他全身被深色的血渍浸透,那双眼睛里的疯狂,让我胃部痉挛。他一步,一步,朝我逼近,湿重的鞋子在石地上留下黏腻的声响。

      逃跑?硬抗?
      抉择的电流在脑中只闪烁了一瞬。

      ——捡起它。我对自己说。

      我弯腰,捡起了脚边那柄带血的刀,冰冷的触感从掌心直达心脏。

      我扭身往床内侧退去,老板如影随形,沉重的脚步震动着地面。我们隔着这张腐朽的木床,陷入一场死亡的周旋。

      我虚晃一下作势要向下钻,他身子一沉,我却猛地缩回。他暴怒地扑上来,我又惊险地绕向另一侧。

      老板彻底失去理智,一脚踩上床板,整个床架轰然作响。我魂飞魄散,知道自己玩脱了,在他抓到我的前一秒,连滚带爬地钻进了床底。

      呼吸在喉咙里烧灼,体力正飞速流逝。我被逼到角落,眼看再无退路。

      在绝对的暴力面前,所有算计都宣告无效。

      我想念梁穗生了。他那体格或许能一试,但我内心并不愿他面对危险。

      老板的手像铁钳抓住我的肩膀,猛地一甩!我失去平衡,全靠本能握紧刀向前捅去——

      刺中了!

      可触感反馈回来的同时,脚下猛地一滑,我在混着血水的地上翻滚了好几圈,后脑“咚”地一声撞在一个坚硬的容器上。

      一瞬间,眼前发黑,所有的声音都离我远去,所有思绪都被烧成了灰。

      完了。我要傻了。

      世界在摇晃、倾斜。老板扭曲的身影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再一次压了上来,他抓住我,指甲抠进我的肉里。

      挣扎!像被钉在板上的活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扭动!

      我凭着肌肉记忆将刀横劈出去,不是为了杀他,只是为了能喘一口气,为了从那窒息的压迫中抢出一线空隙!

      他果然向后一仰。

      就是现在!

      我几乎咬碎了后槽牙,尝到自己唇齿间的血腥味,那不是他的,是我自己在无意识中咬破了口腔。

      没有思考,没有策略,只剩下动物的本能,我借着扑出去的力量,将全身的重量,连同所有的恐惧和愤怒,一起砸向他!

      刀,正正刺入了他的喉咙。

      他仰面倒下,目光褪去凶戾,只剩两口枯井,倒映着我仓皇的脸。恐惧此刻才密密麻麻掐住我的心脏,我的手上、脸上,都沾着这个恶魔温热的血。

      容器里的阴影在叫嚣和翻腾,为这场杀戮献上赞歌。是我杀了这个人。

      我抬头望向那截漆黑的楼梯,我是无辜的。

      梁穗生他们还在上面吗?是否安全?而我却被困在这地狱深处,独自面对这一切。

      搏斗时来不及思考,此刻,寂静比松懈更早地侵蚀了我,寒意从骨头缝里渗出来。

      我强迫自己移动,先去检查林汀澜。她仍昏迷着,但呼吸平稳。叶怀南还有微弱的呼吸。我试图背起她,可我的腿发抖,每一步都踩在虚空里。

      基本是爬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我才将她们两个先后拖回了地面。

      重新呼吸到略带草腥的空气,我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凝固的暗红,比刚从屠宰场爬出来的怪物还要可怖。而远处草地的欢声笑语竟已恢复,仿佛地下的惨剧从未发生。

      我没有停留,转身,再一次走回了那片吞噬光明的入口。

      我记得那本该是条笔直的路。记忆清晰,毋庸置疑。

      可我走着走着,额头便毫无征兆地撞上了一片冰冷的坚硬。一次,又一次。似乎有一个看不见的嘲笑者,在我每次重整旗鼓时,便将那堵透明的墙,再次挪到我的面前。

      我被困在了一个错误的几何里。

      最终,我放弃了用眼睛确认。我伸出手,像盲人确认世界般,让掌心紧贴着那无可辩驳的阻碍,一点点地、屈辱地,向下摸索着前行。

      那堵墙,它一直都在。不是路变了,是我的以为,从一开始就错了。

      黑暗裹着我。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

      不知道梁穗生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

      等待。我蜷缩在阴影里等待。等待梁穗生的每一秒,都像在无底深渊中下坠一年。

      当他终于出现时,那实际上很快的救援,在我感知里已迟到了一个轮回。质问几乎脱口而出——你为什么让我等了一辈子?

      当他的脚步声终于响起,当他举着光出现在楼梯口的那一刻,巨大的安心感击垮了我,可随之而来的,是更汹涌的委屈。他明明来得这么快,快得超出常理,但我的躯体早已在等待中生锈,我却觉得等待已经耗尽了我的一生。

      我深吸了一口气,咽下所有颤抖的冲动,理智勉强压过了崩溃的冲动。我伸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我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检查这里。”

      梁穗生在我面前蹲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

      然后,他毫无预兆地举起了手机。

      “咔嚓。”

      闪光灯像一根针,猛地刺入我适应了黑暗的瞳孔,我条件反射地眯起了眼。

      “好可怜。”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怜悯,倒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我没来得及反应,头皮便是一紧,他猛地用力抓住我的头发,强迫我抬起头,直面他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

      手机镜头怼到我的脸上,冰冷的屏幕贴着我温热的皮肤。

      “咔嚓、咔嚓、咔嚓。”

      连续的闪光和快门声对我而言是凌迟。我放弃了挣扎,索性紧紧闭上眼睛,将自己放逐到一片黑暗里。

      见我如此,他所有举动蓦地消散。

      寂静重新降临,但我清晰地感觉到,抓住我头发的手,指节在缓缓收紧。

      梁穗生很生气。

      “李木枋,你不在乎你自己,我在乎。如果你再把自己置于危险中,我会跳过所有程序,直接来收拾你。”

      你现在不就是在收拾我吗?

      我睁开眼,疲惫淹没了每一寸骨头,再无力与他争辩。

      “抱我一下。”声音轻得如同呓语。

      手机掉落在我的腿上,梁穗生松开了抓住我头发的手,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力紧紧抱住了我。

      我将全身的重量靠在他身上,脸颊贴着他温热的颈窝,寻求着最后一点庇护。视线无力地越过他的肩膀,漫无目的地投向后方——

      然后,对上了一双眼睛。

      就在他身后那个巨大的玻璃容器里,一个女人惊恐地圆睁着双眼,她全身的皮肤已被剥去,肌肉与血管的纹理赤裸地暴露着,血淋淋地悬浮在浑浊的福尔马林溶液中,被定格在死亡前最凄厉的尖叫瞬间。

      我在想,这又是谁?

      “梁穗生,我们报警吧,报警把我抓起来。”我的声音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梁穗生疯狂地摇头,他捧住我的脸,指腹带着滚烫的温度,一遍遍擦拭我嘴角和脸颊上已经半干的血迹。可那是徒劳的,血迹在摩擦下晕开,我的脸反而被涂得更加肮脏。

      “我不会让警察抓你,”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她们都能为你作证。”

      我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或许是因为他话语里天真的笃定,或许是因为这整个荒谬绝伦的处境。一丝短促的气音从我喉咙里漏了出来。

      “梁穗生,你真傻。”

      与此同时,温热的眼泪毫无预兆地从我的眼角滑落,冲开脸上污浊的血痕。今天他哭过了,现在,轮到我了。我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和他,和这命运斤斤计较些什么。是计较他来晚了?还是计较他试图擦去这永远也擦不干净的血债?

      这世界太大,罪恶太深。我们是如此渺小,小到无法对抗命运,无法洗净血污。可我们也如此巨大,巨大到彼此的瞳孔里,都能装下对方一整个支离破碎的世界。这份珍惜,是罪孽里开出的花,也是我们共同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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