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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来的正是魏府一直给常无虞治伤的那个小医女,她单肩背着药箱,看起来颇为紧张,手放在皮带上上下挪动。
任意坐在桌旁打量这个小姑娘,小医女经不住打量,光是任意打量的这几眼就看得她有些紧张。
小医女抿了抿嘴,索性走上前几步,将背着的药箱放在桌上砸的有些重,发出哐当一声。
“我听说你在找郎中,正巧我会看一些疑难杂症。”
“而且我之前在魏府也治过她的伤,让我看看或许能治好。”
任意点了点头,他默不作声挪开位置,指向里间,“她就躺在里面。”
小医女跟着他手指的方向,向内走去,迎面撞上了满头大汗正要往出走的一位郎中。
那人哎呦一声,低下头见是小医女,赶忙将她扶起来,“宁姑娘您来了。”
小医女罕见地没有搭话,她心事重重地走向常无虞身旁。
“那这位姑娘可是有救了。”这郎中走出来和任意请辞,“宁姑娘来自药尘谷,这两年来到羌城,就没有她治不好的病人,这可是我们羌城的名医啊。我医术不精,就先退下了。”
“送送。”任意示意阿九。
小医女在内室没闲着,她先是探了探常无虞的额头,又号了号脉,正欲往常无虞的口中塞药的时候,余光瞥见了走进来的任意。
冷不丁和他一对视,看着他晦涩难懂的眼神,又赶紧敛下神情清了清嗓子,把药藏回袖中。
也不知任意看见没有,小医女又装作很忙的样子从药箱里摸索半天,假动作拿出了早已藏在袖口的一瓶药,递了过去,“她中了蛊,我没有办法解,但此药可以缓解,一个时辰服用一颗,连服十二个时辰,可以压制蛊毒两个月左右。”
任意缓步靠近,倚靠在她的药箱旁,他也不避讳,直截了当,“我看见了。”
“是魏玠下的蛊?”
“不!不是他。是……是我!我在魏府研制时带在身上,不小心混入了姑娘的治伤药,才……才害的她这样。我……我不是故意的。”她说的唯唯诺诺态度诚恳,话语里却是破绽百出,掩饰之意格外明显。
“我说,我看见了。”任意伸出双指在自己眼眶上晃了晃,“你不必替他遮掩。”
“是我!你不要乱说,是我下在她的伤药中,害的她这样,你若是去报官,让他们来抓我好了。”
任意双手抱臂静静地看着她的表演,“你是魏玠的人?”
“不……不算。”小医女惊慌地看着任意,她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袖口,向来伶牙俐齿的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件事。
总不能说她也不愿师兄变成如今这副被仇恨蒙蔽的模样,可又不能拦着他报仇雪恨。
血海深仇,当不共戴天。
可此蛊一下,师兄如何能独善其身。
小医女越想越心痛,“反正我……我是真的没想害她,我只想救她,这药要快些服下,再拖就没时间了,蛊种的越深,药能抵抗的时间越短。”
“这是什么蛊?”
“这是药尘谷的不传之秘,名唤归心蛊。这蛊会蛊惑心智,蛊种在人身体里的时间久了,就会变成下蛊之人的傀儡。”
“我知道你想找解药,早就失传了。”
“那这药你何不多给我一些?”任意倒出手里的药丸,正好十二颗。
“这药只能暂时压制,但若服用过多,便会反而促进蛊毒蔓延。”她没再停留,转了大大的弯特意绕过任意离开。
门口的珠帘被她掀起又落下,哗啦哗啦地缠绕打转。
任意将药丸倒在手中嗅了嗅,用银针验了验毒,确认无误喂给了常无虞。
刚在郎中嘴里探完情报的阿九正巧看见任意的动作。
只见他动作熟稔,将药丸捏成小颗,放入一旁装着热水的小碗中,轻轻摇晃小碗待药物溶解得差不多之后,吹了吹热气才喂进了常无虞的嘴里。
阿九不由得发起感叹,“老大,从来没见过你对一个女人这么上心。”见鬼,他赶紧捂住自己的嘴,怎么会下意识说出这么一句话。
不过他可真没见过任意如此精细地照顾一个人。
还是一名女子。
老大从不是怜香惜玉的人,这是阿九从小跟在他身边得出的结论,无数如花似玉的姑娘扑过来,他全都面不改色地躲过去,也不管姑娘们会不会摔得痛呼连连。
其实也不分男女,老大就不是这么好心肠的人。
还记得他们当时侥幸突围的时候,他身中三箭,才把老大救出来。结果养伤的时候老大也没少踢他屁股。
任意喂完将碗搁在一旁,他像是知道阿九心里所想,骂骂咧咧,“滚一边去,她知道不少东西,若真成了傀儡岂不可惜。”
“而且当年若不是你指错了路,何至于我被包围?踹你屁股都是轻的。”
阿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刚出去打听了一圈,这个小医女名叫宁水,说是两年前来到这里的,而且刚一来就治好了何大将军的腿疾,后来把她的医术传的神乎其神,十里八乡的人都来找她看病。”
任意注意到了这个时间点,“两年前来的?”
阿九点了点头,“百姓说是这样的,不过恰好魏玠也是两年前被贬的。”
“她会不会是魏玠的人。”
任意沉思了一会,“你让六六接着往下查,顺便查雁裕安师承何处。”
“那我呢?”阿九两手一摊,“老大,活都让他干了,我干啥?”
“你骑着我的马回趟长安,问问他可曾听闻归心蛊。然后把这药给王大夫看看是什么,能否仿照做出一些,若是不能你把它原模原样带回来。”任意从药瓶里倒出一粒,用帕子裹紧给了阿九。“记住,要快。明日就要回来。”
阿九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接下了这个任务。
此时的魏府大门紧闭,仆人们纷纷噤声做事,整个府宅安静得可怕,只有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和隐隐约约从书房传来的抽泣。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是坏了我的事。”魏玠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紧咬着牙看向眼前哭成泪人的宁水。
“我前脚刚下成蛊,你就送去解药。”
“你可真是我的好师妹。”
宁水满脸泪痕,她双手向前伸,试图抓住魏玠的袖子,“师兄,我不能看着你这样走下去。”
“任意他就是长安来的人,他整日在羌城就是在查你的底细,如果常无虞在你这里再出了事,你就逃不掉了。”
“逃?我逃了十年还逃什么!她常家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魏玠目眦欲裂,脖颈通红,他甩开宁水的手,将她甩了一趔趄趴伏在地上。
魏玠猛地一拍桌子,红木桌应声而裂,纸张书籍哗啦啦落在地上。
墨汁晕染一大片,一滩浓黑色的液体刺痛了魏玠的双眼,让他想到了当年雁家那片血海……
遍地尸首残肢,现如今的常家还有人为她洒扫收整,而他雁家满门七十九口,每一座坟,都是他亲手挖出来的。
“若不是常山觊觎龙渊令!若不是他蓄意陷害故意散播龙渊令的消息,害的众人围攻我家!我如何能走到如今这步田地!我们雁家何至于此!”
“现在仇人之子就在我面前,你要我如何不恨!你要我如何自处!”他双手按在宁水肩上摇晃着问她,“你说啊!”
宁水早已哭得说不出话来,大师兄这些年的苦她又何尝不知……
侍卫见里面的抽泣声顿了顿,还是选择敲门:“大人,官府派人过来了。”
魏玠直起身攥起了拳头,指甲划破手心,鲜血滴在地面上的墨汁中晕染不见,瞬间气息转换,他像是变了一张脸,一如既往的平静舒缓发问:“官府派人做什么?”
“宁姑娘。”侍卫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宁姑娘在心里直叹气,稍稍整理了措辞,“是任公子报的官,说……宁姑娘给常姑娘下毒。官府派人来……来请姑娘去一趟衙门。”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魏玠叹了一口气,只觉得深深的无力感袭来,“你!你把这件事情揽在自己身上做什么!”
宁水哭的抽搐,一字一字地往外蹦,“我要是不认。早晚会查到你身上。”
“你现在已经做到了监察御史,以后有大好的前程,不能被有心之人利用此事,揪你的错处。”
在她心里,师兄一直是那个完美无瑕的人。
“你真是!”魏玠一抬手,巴掌却没舍得打下去,他猛地一拍大腿,手上的血渍在浅色的官服上格外明显。
魏玠走出房间,关门发出砰地一声响,震落了梁上未清洁到的灰尘。
“给我盯好她,谁都不许让她出门。”
宁水隔着门隐隐约约听见了魏玠的嘱咐,慌里慌张地从地上爬起来拍门,“你不能关着我!!!”
她歇斯底里,饶是手拍的发麻。透过窗户纸,影影绰绰看见魏玠的身形逐渐消逝,他没有回头。
不,不能这样。师兄若要执意保下她,她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魏玠亲自去了趟官府。
县令做梦也没想到,捕快不仅没有将可疑人员带回来,反而是把监察御史带了回来。
上一刻他还在堂上无聊地一只手拄着腮帮子,另一只手摆弄着惊堂木。
余光撇见来人惊的他赶紧坐起来。
下一刻的脸上就已经堆满了奉承的笑,“大人您怎么来了。”
“听说任公子状告本官的医女,本官来听听所为何事啊?”魏玠欺身而上坐在了县令刚刚起身的位子上。
意图很明显。
此案,他要做主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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