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饲莲
那夜之后,揽月阁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活气。云昭像一具被彻底掏空的壳,除了必要的起身和进食,她几乎终日躺在床榻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某一处,连呼吸都轻浅得近乎虚无。身体的疼痛与疲惫深入骨髓,萧绝用他特有的方式,将“反抗”的代价烙进了她的每一寸感知。
萧绝依旧每日出现,有时只是站在床边静静看她片刻,有时则会带来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一盆罕见的墨色兰花,一卷失传的琴谱,或是几颗流光溢彩的南海珍珠。他将这些东西随意放在她枕边,并不期待她的回应,仿佛只是在装点一件属于自己的、暂时失去生气的藏品。
青黛送来的汤药,颜色似乎更深了些,苦涩味也更浓。云昭不再有任何迟疑,端过来便一饮而尽,仿佛那只是维持这具躯壳不腐的寻常之水。
这日午后,萧绝来得比平日早些。他没有带任何东西,只是走到床榻边,俯身将她连人带薄被一起抱起。
云昭的身体瞬间僵硬,却没有挣扎,像一尊没有意志的木偶。
“整日躺着,于身子无益。”萧绝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平淡无波,“御湖的莲花开了,朕带姐姐去瞧瞧。”
他抱着她,穿过重重宫廊,走向御花园深处的太液池。宫人们远远跪伏在地,不敢抬头。阳光有些刺眼,云昭下意识地将脸往他胸膛的阴影里埋了埋,这个无意识的举动,却让萧绝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太液池畔,莲叶接天,荷花映日,粉白嫣红,确实开得极好。萧绝并未将她放下,而是抱着她,径直走上通往湖心亭的九曲回廊。亭中早已备好了软榻、冰盆与时令瓜果。
他将她放在铺了软垫的榻上,自己则在旁边坐下,随手拿起一块冰镇过的蜜瓜,递到她唇边。
“尝尝,很甜。”
云昭垂着眼,没有动。
萧绝举着瓜的手停在半空,脸上的神色淡了下去。“姐姐是打算,以后都不再看朕,不与朕说话了么?”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云昭依旧沉默,目光落在亭外随风摇曳的莲花上。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自回廊传来。一名内监引着一位身着褪色旧朝官服、须发皆白的老者匆匆行至亭外,跪伏在地。
“陛下,前朝翰林院侍讲,周文渊带到。”
云昭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周文渊,是她幼时的启蒙老师之一,为人刚正不阿,在前朝覆灭后便称病不出,拒绝为新朝效力。
萧绝仿佛没有看到她的反应,依旧举着那块蜜瓜,目光却转向亭外跪伏的老臣,语气悠然:“周爱卿,朕听闻你学识渊博,尤擅品评。来看看,朕这太液池的莲花,比之前朝御苑的如何?”
周文渊伏在地上,声音沙哑却带着铮铮铁骨:“老臣眼拙,只识得圣贤书,不识花草。”
萧绝轻笑一声,也不勉强。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云昭,手中的蜜瓜又往前递了半分,几乎要碰到她紧闭的唇瓣。
“姐姐,张嘴。”他的声音压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云昭的指尖掐入掌心。
周文渊虽未抬头,但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萧绝的耐心似乎耗尽,他放下蜜瓜,转而拿起旁边银盘里一颗剥好的、水润的荔枝。他用指尖捏着,再次递到她唇边,晶莹的果肉几乎要蹭上她的嘴唇。
“或者,姐姐更喜欢这个?”他的眼神紧紧锁住她,带着一种公开的、毫不掩饰的逼迫。
亭内亭外,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莲叶的沙沙声,和周文渊压抑的、沉重的呼吸声。
云昭能感受到老师那无声的注视,如同芒刺在背。她知道,萧绝是故意的。他要在她敬重的师长面前,彻底剥掉她的尊严,让她像一个需要被喂养的婴孩,或者……宠物。
屈辱感如同毒火,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她闭上眼,浓密的长睫剧烈颤抖。
最终,她极其缓慢地、近乎机械地,张开了嘴。
萧绝满意地将那颗荔枝喂入她口中,指尖甚至有意无意地擦过她冰冷的唇瓣。
“甜吗?”他问,声音带着一丝愉悦的沙哑。
云昭没有咀嚼,也没有回答,只是任由那甜腻的汁液在口中弥漫开,混合着无尽的苦涩。
萧绝却像是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心情大好。他挥了挥手,示意内监将浑身僵硬的周文渊带下去。
老者被搀扶起身时,目光极快地、痛心疾首地扫过亭中那抹单薄的身影,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踉跄着离去。
亭中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萧绝拿起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目光落在云昭苍白而顺从的脸上。
“你看,姐姐,”他轻声说,如同情人间的絮语,内容却冰冷刺骨,“在外人面前,你依旧是尊贵的前朝公主,是朕亲封的昭华殿下。但在朕这里……”
他倾身向前,手指抚上她颈间的项圈,指尖感受着其下细微的脉搏。
“你只是朕的云昭。”他的眼神偏执而深邃,“需要朕喂养,需要朕保护,需要朕……时刻提醒你,该待在何处。”
云昭缓缓睁开眼,看向亭外那一片生机勃勃的莲花。阳光下的花朵娇艳欲滴,而她的眼底,却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死水。
她咽下了口中那甜得发腻的荔枝,也咽下了所有翻涌的情绪。
饲莲者,投之以饵。而她,不过是另一株被精心饲养、囚于方寸之间的植物,在他的掌控下,缓慢地呼吸,无声地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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