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总的神棍顾问

　　周雪安看着数字2后面跟着的六个0，半天没有闭上她的小嘴，

　　还记得小学数学课上，老师敲着黑板上那个大大的鸭蛋，对所有坐得板板正正的小朋友说道，

　　“0加任何数都等于原数，0乘以任何数都得0，所以0是没有用的，大家考试也千万不要考零分哦！”

　　现在想来，

　　哪里是没有用，简直是太有用了！

　　她第一次觉得那些圆滚滚的0是多么的可爱，多么的诱人，

　　尤其是那些0不是出现在财报上，而是出现在自己的存款数字后头。

　　厉恒看着周雪安两眼冒光地盯着那张小小的便签，难得没有出声打扰她，

　　看到她那张生动而财迷的小脸，他的嘴角甚至扬起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

　　像摸到了一只爱咬人的兔子的脖子。

　　但是，

　　周雪安可不是一只兔子，

　　只见她回过神来，用那双闪烁着求知欲和疑惑的表情抬头看向厉恒，弱弱地问道：

　　“不对啊，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甩给我一张支票吗？这个便签......靠谱吗？”

　　......

　　......

　　厉恒愣住了，

　　要知道他从小就在商场上摸爬滚打，面对过华尔街最贪婪的豺狼，面对过欧洲最狡猾的政客，也面对过无数次的商业危机和内部背叛，

　　他从未有过片刻的失态。

　　但此时此刻，他看着周雪安那张因为好奇而显得格外真诚的小脸，听着她那句关于支票的，发自肺腑的疑问，

　　第一次，他感觉到他的大脑宕机了三秒。

　　厉恒缓缓地抬起手，用指尖用力摁住了此刻正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他甚至不受控制地、极轻地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类似于被气笑的声音。

　　厉恒用按着太阳穴的手微微遮住了自己的脸，因为他需要一秒钟的时间，来管理他脸上那即将失控的，从未有过的表情。

　　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谬到极致的无力感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想否认的，该死的趣味同时涌上了他的心头，

　　厉恒拿下手，脸上已经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冰冷表情，但如果陈宇在这里，他或许能看出厉恒的眼神最深处，比平时多了一点点无奈。

　　“周助理，看来我有必要再为你科普一下基础的金融常识。”

　　“第一，我从不随身携带印有我私人签名的公司支票簿。那既不安全，也不专业，更不符合内控流程。”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耐着性子，像在给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童上金融课，“任何超过五万人民币的对公或对私的大额转账，都必须通过银行的清算与反洗钱监控系统，留下清晰的、可追溯的电子记录。”

　　“你觉得，用一张可以被轻易拍照、复制、甚至丢失的纸质支票，来处理一笔两百万的、需要明确记录的合法奖金，是一个有正常金融逻辑的人会做的事吗？”

　　“至于第二个问题，是否‘靠谱’。根据《民法典》和《公司法》，法定代表人的签名代表公司，具有法律效力，即时生效。”

　　他看着周雪安因为他的话而变得有些呆滞的表情，做出了总结，

　　“看来，你的霸总小说，不仅在商业逻辑上有待提高，并且在金融犯罪的预防常识和法律的认知方面，也充满了想当然的漏洞。”

　　......

　　周雪再次发出了那声感叹，

　　好好的一个帅哥，怎么就长了张嘴呢？？？

　　不过算了，

　　看在那么多个0的份上，她就勉强忍一忍吧。

　　她露出一个笑脸，拿着那张便签，小心翼翼地收进了自己的包里。

　　“现在，”厉恒指了指远处角落里的一张单人沙发，下达了今天最“温柔”的一个指令，“坐到那边去，在我开口之前，不要再用任何小说常识来挑战我的认知底线。安静地等着。”

　　周雪安紧紧抱着装着决定她后半辈子幸福程度的便签的小包，像一只偷到了食物的，暂时被驯服的小动物，乖乖地走到角落的沙发上坐下。

　　她蜷缩在那张宽大的单人沙发里，显得格外娇小。

　　这正是厉恒要的效果——安静，不打扰。

　　然后厉恒就看着周雪安从包里拿出了她那套着粉色手机壳的手机，

　　那一抹粉色落在他简约且高级的，被黑白灰三色充斥着的休息室里，显得那么刺眼。

　　他以为她要玩游戏，或者和朋友聊天来排解那笔数字带来的兴奋，或者是此刻情景下的紧张，但周雪安那专注的、时而点头，时而皱眉，手指飞速在屏幕上敲打的样子，

　　他就知道，他猜错了。

　　她在写些什么呢？

　　厉恒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这个念头，

　　随即他又想到那天在会议室里，他俯身看她，除了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茉莉的清香，还有就是无意间瞥见她手机上那行大字了，

　　「河道蟹的胜利」

　　估计她又是在写那种他看不懂的东西吧。

　　厉恒收回了目光，将视线投向了紧闭的电梯门。

　　罢了，随她去吧，

　　至少此刻，她是安静的。

　　接下来的时间是漫长而又令人窒息的，厉恒没有再开口，也没有再看周雪安，

　　他只是站在窗边，看着夜幕逐渐笼罩了整座城市，灯火像星辰一样，不约而同的亮起。

　　厉恒的大脑在高速运转着，演算金易能源可能出现的每一种问题，以及相应的几十种处理预案。

　　而周雪安也出奇地安静，整个顶层休息室里，只有她的指尖敲击手机屏幕而发出的细微声响。

　　他们两个人，一个站在落地窗前俯瞰这座金融中心，一个窝在沙发里专注地写着些什么，像两滴被滴在一碗水里不溶的血滴，和平相处，却又泾渭分明。

　　“叮。”

　　电梯门开了。

　　陈宇走了进来，他的表情是从未见过的凝重，手里拿着他的平板电脑，快步走到厉恒面前。

　　“厉总，王总监的第一份对比报告发过来了。”

　　厉恒的心顿时沉了下去，能让王总监这样经验丰富的老财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得出结论，说明问题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他接过平板，没有坐下，就站在那里一目十行的阅读着那份报告，

　　报告很长，但厉恒只看了几眼就找到了关键。王总监用红线标出了金易能源在过去三年的财报中，“风险披露”章节里，关于“核心技术迭代风险”和“关键原材料供应链不稳定性”的描述。

　　措辞，一年比一年模糊，一年比一年保守。

　　责任，一年比一年撇得干净。

　　就像一个本来信誓旦旦保证能活到一百岁的人，突然开始频繁地修改遗嘱，并暗示自己随时可能因为天气不好而去世。

　　周雪安那句“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再次在厉恒耳边响起，

　　一字不差。

　　他的手指在冰冷的平板边缘，无意识地收紧了，

　　厉恒转过身，目光越过陈宇的肩膀，看向角落里的周雪安。

　　而周雪安此刻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正抬起眼，撞进了厉恒的视线里，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我......说对了？”

　　厉恒的表情没有喜悦，也没有愤怒，而是一种风暴来临前，海面之下最深处的，绝对的平静。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而是拿着平板，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她的面前。

　　厉恒将平板递给周雪安，上面是王总监用红线标出来的一段话，

　　“这是金易能源两年前的风险披露，关于他们的电池技术，原文引用如下：‘本公司拥有的第三代锂电池复合技术，在能量密度与安全性方面，均处于行业领先地位，我们有信心继续保持这一优势。’”

　　他的声音很平稳，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新闻播报员，

　　然后他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下面是最新的一份报告，“这是最新一季度的报告，在同样的位置，同样的技术，他们是这么写的：‘本公司当前技术路线面临市场同类产品迭代及原材料价格波动的双重压力，未来表现存在一定的不确定性。’”

　　厉恒抬起眼，直勾勾地看着周雪安，

　　“周助理，你说对了，而且是对得不能再对了。”

　　他看着她微微睁大的桃花眼，用一种近乎冷酷的，陈述事实的语气继续说道：

　　“你用你那该死的，不讲道理的感觉，闻到了一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散发出来的，第一缕臭味。”

　　“而我们所有人，都被它身上喷的香水给骗了。”

　　厉恒说完，直起身对站在他身边的陈宇下达了新的指令。

　　“通知三位总监，计划不变。另外，让公关部的负责人立即来见我。”

　　陈宇快步离开，去执行他的命令，整个顶层，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和那份预示着灾难的报告。

　　一个小时后，休息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陈宇走了进来，他的脚步带着一丝急促，飞快地走到厉恒身边，

　　“厉总，风控部门刚刚通过特殊渠道拿到的消息。”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周雪安刚好能听见，“金易能源的首席技术官，王振业，在三个小时前以个人名义，紧急购买了明早七点半，飞往瑞士苏黎世的单程机票。”

　　厉恒心里一顿，缓缓抬头和陈宇对视了一眼，他们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信息。

　　王振业，金易能源电池技术的灵魂人物，是他们所有核心专利的第一发明人。

　　一个CTO，在公司风雨欲来之际，用个人名义，买了一张去金融避风港的单程机票。

　　这已经不是“毫无生机”了，

　　这是出逃，是背叛，

　　是树倒猢狲散的第一只猢狲。

　　风暴，比厉恒预想的，

　　来得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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