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起涂山

　　话音刚落，玉无音漆黑的眼瞳一缩。
　　“你说什么？你是诡族人？”

　　萧以安笑眯眯的：“怎么了？我不像嘛不像？”
　　玉无音将他上下好好打量一番，半晌才开口：“没想到啊，诡族居然没如传言那般走向绝迹。”
　　“是啊，还没有绝迹呢。”萧以安坐在旁边的软榻上，“不过也快了，天意如此，巫族都灭亡了，而且诡族只剩下我一个人。怎么样，现在我可有资格跟你谈交易吗谈交易？”

　　如今八荒六合虽分为人、妖两界，可是在远古之时却与现在大相径庭。
　　彼时鸿蒙初开，天地间一片混沌，诞生了无数族群。因为那时族群太多，大大小小鱼龙混杂，所以还没有人和妖的说法，都是各族为政，管辖着自己部落的一小片领域。
　　随着时间不断推移，各族渐渐不满自己的领域，于是开启了互相杀伐，抢夺地盘的时代。
　　最终，上千弱小部落被强大的部落逐渐吞并，而这场持续近万年的远古争夺之战，终于落下了帷幕。

　　一个时代落幕，下一个时代便会开启。
　　远古之后，是为上古。

　　上古时代，那时的族群划分已经较为清晰，与如今大差不差，其中便分为：中原人族、南荒妖族、和北境巫族。
　　三族于八荒行呈三足鼎立之势，彼此之间互相制衡。
　　虽说三族间常有摩擦，但却终究是摩擦而已，就算发起了战争，与远古时代的大规模争战相比，实在是不够看的。
　　因此这场还算和平的场面维持了几千年之久。

　　然而其实巫族在三族之中，算是族人最少，实力里最弱的。
　　但是它的特别是在于其巫术的强大，可通天遁地，甚至逆转生死。然而物极必反，越是强大的力量，就必须要遭到越大的反噬。
　　巫族三千巫咒之术，有一半都属于是逆天之行，因此有一部分巫族人提出废除那些巫术，可却遭到了强烈的反对声音。
　　那部分巫族人还遭到了排挤，于是他们心灰意冷自立门户，离开北境，藏匿于十万大山中，自称“诡族”。
　　此举动摇了巫族根基，人妖两族趁此机会对其蚕食鲸吞，巫族最终不得不走向灭亡。

　　这本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强者愈强，弱者愈弱。
　　只有强者，才能为这个世界制定规则。
　　一个种族在这个生存不下去走向灭绝，那边会有新的种族出现代替，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而诡族分离巫族后，踪迹便消失在了十万大山中，没有人再见过他们，所以才有传言说他们也走向了绝迹。
　　此刻，玉无音忽然有些感叹：“只剩你一个人了呀……”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才笑道，“既然如此，你的确有资格与我谈交易。”

　　不同于人和妖的心，诡族人的心不仅有和他们一样宝贵拥有着情丝，而且还藏有着与众不同秘密。
　　因为诡族也是巫族的一脉，巫族的巫术让他们从出生开始，便身负来自血脉的诅咒，而他们的心，更是具有无比强大的诅咒之力。
　　诅咒之力，可以对一个人，一只妖，甚至一整个种族与之对抗，无论你多么强大，都无法与之抗衡。
　　也正因如此逆天的力量，让天道慢慢抛弃了他们，任他们自生自灭。

　　九尾白狐的狐尾固然稀少珍贵，可是在世间最后一颗诡族之心的相比下，就显得逊色许多。
　　萧以安知道自己的筹码在玉无音眼里的珍贵，于是继续道：“不过啊不过，我可是不是要把整颗心都给鬼医你呀，事先跟你说好，我只肯出一半哦一半。”
　　整颗心都剖出去他必死无疑，他这么惜命的人必须得先跟玉无音说清楚，不然他死了，还怎么娶他的狐妖姐姐做妻子呀妻子。

　　玉无音眯了眯眼：“半颗心？”
　　“是啊是啊，半颗心，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狐妖姐姐没有了这么贴心乖巧善良懂事的未婚夫吧未婚夫。”
　　“呵，小郎君。”玉无音身体向他的方向微微凑了凑，“我是真的很好奇，你到底为了什么，要为那只小狐狸做到如此地步呢？”
　　萧以安低眸，眼底闪过一丝杂色，他抬眼，依旧笑盈盈的对上玉无音好奇的眼神：“不为什么呀，只是因为她是狐妖姐姐呀狐妖姐姐。”

　　玉无音直勾勾的盯着他，想从他的神色中找到答案。
　　片刻，她的眼神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无意识的勾了勾，她问：“值得吗？”
　　萧以安毫不犹豫：“值得呀。”他顿了顿，“不过你得瞒着她，不能告诉她我把半颗心给你了。”

　　玉无音身体靠回软榻：“哦？还不想让她知道。那如果小狐狸问起为什么我给她修复内丹，我怎么说？总不能说我心情好吧。”
　　萧以安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唔……那你就跟她说我用你一只傀儡为代价吧！你非常喜欢这只傀儡，所以才答应的。”
　　“你觉得小狐狸能信？”
　　“那有什么不能信的！世间傀儡师本来就少，哪还有跟我一样把傀儡做的这么好的。”萧以安狡黠一笑，“而且你这么奇怪，喜欢上我做的傀儡很合理呀很合理。”

　　玉无音听完，哼了一声：“那你起码得真给我一只傀儡吧，不然我拿什么交差？”
　　“哟呵！”萧以安倒吸凉气，“你这个鬼医怎么还连吃带拿的呢？！”
　　玉无音坏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故意模仿他的语气：“毕竟做戏要做全套嘛全套！”
　　萧以安无奈：“唉，好吧好吧，算是便宜你了便宜你。”
　　玉无音见好就收：“不过啊小郎君，我得提醒你一下，这剖心可是很疼的哟！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啊？”萧以安一怔，“你把我打晕不行吗不行？”
　　玉无音摇头：“把你打晕的话，那就只能把心全剖出来了，剖半颗心必须得完全清醒时候剖。”

　　“啊啊啊，你医术真差啊真差！”
　　“我医术差？小郎君你可别怪我到时候给你穿小鞋！”
　　“切，好吧好吧，那你一定要轻点啊轻点。”
　　“放心吧，我有十足的把握呢！保证你第二天就活蹦乱跳的！”
　　“……”

　　玉无音看着萧以安，那为了一个人不顾一切的神色，心底忽然一阵酸涩。
　　小郎君，你和那只小狐狸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呢？

　　*

　　玉无音的那片灵泉果然是个好东西。
　　涂山琬儿本缓缓走进温泉，她将头也沉入水中。温暖的液体包裹着她，让她感到十分心安。

　　“涂山琬儿。”
　　蓦地一道呼唤，不断回荡在耳边。

　　涂山琬儿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
　　她转过身，一只巨大的九尾白狐静静地注视着她，涂山琬儿轻声应道：“祖神。”
　　祖神点头，缓缓开口：“你有心事。”
　　涂山琬儿苦笑：“原来您都知道了啊。”
　　她叹了口气，半晌才开口：“如果，我现在选择修复内丹，那便要失去狐尾，可失去狐尾却又等同于背叛了青丘。可是如果我不愿放弃狐尾，那我便没有能力去阻止涂山珩……祖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祖神静静地听她说完，然后开口：“吾明白你此刻的心境。吾此次来是想问你，你还记得自己心中的道吗？”
　　涂山琬儿毫不犹豫答道：“守护青丘子民。”
　　祖神淡淡一笑：“既然你还记得，那为何还要把自己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呢？只要你坚持自己内心的道，以自己的方式守护着青丘子民，那么难道放弃狐尾就能否定你所做的一切吗？”

　　话毕，涂山琬儿眼瞳颤了颤。
　　是了，虽然在礼法上，放弃狐尾就是对狐族的背叛，但是此时她若不放弃，那么她便不能坚守自己内心的道。
　　“从前那些放弃过狐尾的族人，是因为他们为的是一己私欲，而你不是，你如今的选择是在肩负起自己的责任。”

　　心中的郁结瞬间打开，仿佛有一束光芒照亮了灵台，涂山琬儿低头，勾起唇角：“祖神说的是，是我方才不懂得变通了。”
　　她抬眸，却发现祖神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再一眨眼，周身便被温暖的泉水包裹。

　　涂山琬儿于灵泉中站起，空气微微含着凉意，在她泼水而出的那一刻浸入肌理。窗外天色见亮，透过窗棂洒在水面上，泛着柔和的磷光。
　　她眼底清亮，一步步向灵泉外走去。
　　灰猫“耳朵”正趴在旁边呼呼睡着大觉，见有声音，懒懒掀开一只眼皮，见涂山琬儿走了出来，“喵”的叫了一声，仿佛是在告诉她在灵泉里待了一个晚上。

　　涂山琬儿穿好衣服，耳朵正好伸完了懒腰，鼻子一动，似乎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幽香，它又“喵”的叫了一声，跑到她腿边蹭了蹭。
　　涂山琬儿一笑，蹲下身，目光对着灰猫那一蓝一绿的眼睛，柔声道：“耳朵，带我去找玉小姐吧。”

　　“喵。”
　　耳朵乖乖应道。

　　随后，涂山琬儿站起身，眼底闪烁着一丝光亮，竟是那般坚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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