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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庄得良人之所
次日,吴娘子轻叩门环将三人叫醒,赵临川打了个哈欠,将木门拉开。
吴娘子端着几份早食,她目光落在刚醒没多久的几人,面露怯色,轻笑几声:“我似乎来早了些,若有打扰还望多多包容。”
赵临川接过那木盘的瞬间,他发现吴娘子散落的袖口下的手腕上,有一道淡红色的狰狞的伤疤,似乎是很久之前留下的。
他心中升起一丝疑惑,但并未多想,然后笑着回应:“不打扰不打扰,我们也正醒,有劳大嫂用心了。”
吴娘子并未察觉到他的疑虑,端起瓷碗给他们盛粥,“客人,昨夜休息的可好?”
“屋内暖和,也是最近几日来最酣甜的一晚了。”赵临川回道,接过盛好的粥放在桌边。
他扭头看向床边,白梅正恰好走过来,“大嫂,坐下来一起吃吧。”
吴娘子推脱再三,也耐不住客人好意。便拉开木椅坐下。
“我也有好些时日未曾见过外人了。”吴娘子感慨道。
“这里地处偏僻,客人都不常来此地。”
白梅舀了勺碗中的白粥,清淡但不失白米的甘甜爽口,问道:“大嫂可有听说青峰镇一事?”
吴娘子捏着瓷勺的手指一顿,她缓缓侧脸看来,眉间带着抹疑愁,她似乎很久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青峰镇?”
吴娘子思忖片刻,道:“闲梧庄和青峰镇虽在同一山中,却一个往东,一个往西。我们这儿又实在太僻于外界,有什么消息也不怎么能传的进来……”
白梅点了点头。她又想起昨夜跟赵临川的对话,随即斟酌着开了口:“那此地可曾发生过什么?”
赵临川目光瞬间落在吴娘子脸上,明显对此话的答案很感兴趣。
只有阿长在一旁狼吞虎咽的就着咸菜吃着白粥,跟被饿了几天一般,全程头都没抬起来过,倒是吃的很尽兴。
吴娘子眉头微蹙,张了张口,想说的话却堵在喉头,竟一个音节都没发出来,随后便垂下头,一声不吭。
白梅有些不知所措,她看到吴娘子眼中闪过一丝怨念。一时间,她看向赵临川。
赵临川接收到白梅投来求助的眼神。他语气轻柔的询问:“大嫂,是有发生过什么吗?”
吴娘子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她抬头,眼眶中竟泛着泪光,她扯出一抹生硬的笑容。
“让你们见笑了。我来这儿也就二十年出头,庄里以前的事我不怎么清楚。”
赵临川借此道:“那大嫂是有什么难处?不妨说出来,我们虽是些糙人,但也或许能帮的上些忙。”
吴娘子轻摇摇头,又叹了口气:“若你们早些年日来有闲情雅致听我讲那些破事,我倒也就讲了,但如今……也无力再开口了。”
阿长终于抬起头,嘴里还塞满了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饭,“大嫂,你丈夫呢?”
白梅和赵临川两人脸上表情一僵,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赵临川狠狠瞪了一眼他,接着偷偷瞟向吴娘子。
她却是一脸释然,缓缓道:“我好像有很多年没见过他了。”
吴娘子轻呼出一口气,并没有接着讲下去。
这回阿长倒也识趣,没再接着问下去。
吴娘子在出门前停下身子,她转身道:“若是你们很想听这里的故事,可以去找村长,他会告诉你们很多。”
白梅点点头,回予她一个笑容,“谢谢。”
吴娘子离开后,阿长隔着衣服拍了拍吃的圆滚滚的肚皮,他似乎还未意识到他刚说过的话有什么不适,只是一脸满足,“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呢?”
赵临川看着白梅,他也想问,说实在的,这个庄子发生过什么确实跟他们三人毫无干系,再者,大家都生活的和睦相惜,其乐融融。既是要赶路去云溪镇,那便是最大的任务。
白梅没有及时回应他们的疑问,只是轻摇摇头,“我不知道。”
赵临川嘴角扯出一个不明显的笑容,“走吧。”
阿长挑眉看他,“去哪?”
“找村长唠唠家常。”
白梅抬头看他,心似乎被什么挠了一下。
赵临川走上前来,拍了拍她的肩头,“走啦。”
白日里的庄子里依旧是炊烟袅袅,岁月安好,河水潺潺流淌,横跨着河的拱桥上,来来回回走着许多男女老少。黄发小儿裹着小棉衣,脸颊被冻得通红,圆乎乎的手里攥着一串糖葫芦,嬉笑间,白雾从口中呼出,消失在空中。
年长的阿妈拎着洗得发白的布包跟在身后,笑盈盈的看着一蹦一跳的孩子。
过了桥,一切都陡然安静下来。
一棵老梧桐树孤零零立在那儿,树干粗粝发黑,上面留着几道很深的旧疤,看着不像自然长的。整棵树周围空出一片地,连杂草都不生。
白梅呼吸微滞,一股不安的气息涌上心头。她匆匆瞥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村长的屋子在村头拐角巷口的深处,院门大敞着,庭院里一眼望去空荡荡的,没什么人烟气。
白梅环视了一圈,连半点人影都没看到。
“谁啊……”
下一秒,一阵枯哑的、拖着长长尾调的声音从主房里传来。
“村长!我们是路过此地的外人,在此地留宿一晚,有些疑问,想请教您老。”赵临川站在庭院里喊道。
老村长的喉间滚出一阵沉闷的咳声,半晌,才缓缓挤出几颗字:"进来吧。"
刚抬脚跨进门槛,一阵阴冷气扑面而来,房内十分简陋,连一件多余的家具都没有。老村长盘腿坐在榻上,裹着满是补丁的深灰色破棉衣,只有稀疏几根发丝的头上顶着一顶油光发亮的布帽,鬓角跟唇上的胡子银灰交错,棕树皮一般的脸布满了褶子。
老村长眉间刻着几道深不见底的竖纹,他缓慢抬起眼,松弛的眼皮耷拉着,透出几分严峻和凶恶,审视着进屋的三人。
“你们要问什么?”老村长问道。
赵临川看着老村长凶神恶煞的样貌也倒吸一口凉气,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面带笑容,硬着头皮询问道:“几人头回来此地,发觉有些与众不同,想知道些这庄里的往事。”
老村长喉间轻哼一声,浑浊发白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他,让人不寒而栗。
他话锋一转,又道:“你们昨晚从谁家过夜?”
赵临川回道:“是吴家嫂子好心留我们一晚,还准备了些茶饭。”
老村长短暂嗯了一声,似乎想到了什么,道:“吴娘子,是个可怜人。”
“那里有椅子,坐吧。”老村长抬手指向墙角边那几把脏兮兮的破旧木椅子,“你们想问什么?”
白梅捏在椅背上拉过来,那木椅子四条腿已经被啃食的坑坑洼洼,拎在手里都“咯吱咯吱”的狂响,感觉屁股刚挨上就要散架。
她放好椅子,小心翼翼地坐在上面。整理好衣服,抬头听老村长说话。
“村长,你可知青峰镇?”赵临川同样胆战心惊地缓缓坐下,待身子调整稳当了,才开口问道。
老村长眼珠子一凝,语气有些凶狠跟警觉:“你们从青峰镇来?”
“非也,我们也是路径那处,休整了几夜才来到此地。”赵临川立马矢口否认。
老村长松了口气,拖着长长的尾调道:“你们几位也是福大命大,老头子我很是佩服。”
赵临川立马接道:“这么说村长您知道青峰镇的事?”
老村长冷哼一声,语气变得急促起来:“青峰镇那帮余孽,早就该亡了。我们本来生活的安安宁宁,要不是他们!七十年前那场灾难就不会降临在我们这里!要不是他们……咳咳!咳……”
由于情绪过于激动,他整张脸都涨得紫红。赵临川连忙端起桌上的茶水递给他,“您先喝口水,慢慢说。”
老村长抿了口茶水,平复了下心情,继续道:“青峰镇那帮子人,真是害人害己!”
白梅抓住一点,问道:“村长,您说的七十年前那场灾难是指什么?”
老村长清了清嗓子:“既然你们从青峰镇来,想必也是见过那里的凶煞之气,当年不知何人用了什么妖术,那煞气竟朝着我们袭来!我们又何来的抵御之力,不曾想那煞气诱人心魔,让我们互相残杀,死的死,伤的伤,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村口的那条河都染红了啊!”
说到此处,老村长眼眶不免泛红,年迈的声音变的更加的沙哑沧桑,“我的妻子,就是在那时……被划开了脖颈!”
老村长狠狠的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说了。
三人听后不由得默然,他们心中清楚是谁布的阵,也明白了那煞气为何要转而攻击闲梧庄。屋内一时安静无声,窗外寒风呼啸。白梅微微侧过脸,不忍再去看老村长纵横的泪痕。
告别了老村长,屋外寒风如刀子般刮过,脸颊冻得生疼,阿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只觉得那寒意无孔不入,正透过厚厚的棉衣往骨头里钻。
白梅沉默了很久,方才老村长脸上的泪水,与记忆里另一张悲痛的面容隐隐重叠。她轻声开口,声音在风中有些飘忽:“你们说,若凌尘子知晓他当年所布之阵,会引出这般后果,他是否会后悔?”
这个问题,久久回荡在空中。
半晌,赵临川回答道:“世间的因果,往往环环相扣,一念之差,便会酿成无法预料的后果。凌尘子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道长,但没有谁,能做到两全其美,更何况当时他已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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