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无情

　　风月无情 Chapter 16

　　电话那头，沈聿的背景音里混杂着隐约的电子乐和男女的调笑声，与他声音里的慵懒敷衍交织在一起，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我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不在澜苑，也不在公寓，而是在某个声色犬马的场所，身边或许正围绕着像苏晚那样年轻鲜活的“新宠”。

　　“什么事？”他问，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我想见你。”我重复了一遍，声音努力维持平稳，但尾音还是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需要见到他，在这个我被逼到悬崖边缘的时刻，我需要确认一些东西，哪怕只是确认我的毁灭。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是在跟旁边的人说话，然后他的声音重新清晰起来：“现在没空。明天吧。”

　　“很重要的事。”我坚持道，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沈聿似乎有些不耐烦了：“韩冰，我说了，明天。”

　　然后，不等我再开口，电话被挂断了。听筒里只剩下忙音，单调而冷酷。

　　我握着手机，听着那空洞的忙音，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他就这样挂了我的电话，在我主动联系他，在我可能面临灭顶之灾的时候。原来，我在他心里的分量，轻得连一次见面的请求都无法得到满足。

　　也好。也好。

　　我慢慢放下手机，走到那面巨大的单向玻璃窗前。楼下皇朝的喧嚣隔着厚厚的玻璃，只剩下模糊的震动。霓虹灯的光芒在我脸上明明灭灭，映不出任何表情。

　　心底最后一点微弱的火苗，被这通电话彻底浇熄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般的冰冷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既然无路可退，既然无人可依，那就只能靠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第二天，我没有等沈聿的电话，也没有主动联系他。我像往常一样处理皇朝的事务，只是眼神比以往更加冰冷，下达指令时更加不容置疑。阿强和几个核心手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做事格外小心谨慎。

　　下午，钟管家派来的人果然到了我母亲和弟弟住的小县城。他们行事低调，但效率极高，以“公司安排优秀员工家属旅游”的名义，将我母亲和弟弟接走了，目的地未知。我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她的声音带着困惑和一丝不安，但更多的是对我“公司”如此厚待的感激。我强忍着心头的酸楚和愤怒，安抚了她几句，告诉她安心玩，一切有我。

　　挂了电话，我坐在办公室里，久久没有动弹。家人被控制，意味着我最后的软肋也被沈兆基牢牢攥在手里。我现在真的成了一枚孤零零的棋子，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傍晚，沈聿终于出现了。他直接上了顶楼办公室，像回自己家一样自然。他穿着一身休闲装，神情有些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进来后径直走到酒柜前倒了杯酒。

　　“昨天什么事？”他喝了一口酒，靠在沙发上，长腿交叠，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惯常的审视。

　　我看着他，这个我曾经试图抓住、甚至产生过一丝可笑依赖的男人。此刻，他的面容在我眼中无比清晰，也无比陌生。英俊，强大，也……冷酷无情。

　　“没什么大事。”我走到他对面坐下，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只是沈老先生前天找我谈了一次。”

　　沈聿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眼神瞬间变得深沉：“他找你？说什么了？”

　　“无非是老生常谈。”我避重就轻，“让我离开你，开出了条件。”

　　“你怎么说？”沈聿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像鹰隼一样锁定我。

　　“我说，”我迎着他的目光，嘴角扯起一个极淡的、近乎虚无的弧度，“我需要考虑。毕竟，沈爷您还没发话，我怎么敢自作主张。”

　　我的话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沈聿显然听出来了，他眯了眯眼睛，眼神里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

　　“韩冰，你最近胆子越来越大了。”他声音低沉，带着警告的意味。

　　“被逼的。”我直视着他，毫不退缩，“沈爷，您父亲的手段，您比我清楚。他不仅找我，还‘请’我母亲和弟弟去‘旅游’了。我现在是进退两难，所以，只能来问问您，我到底该怎么选？”

　　我把问题抛给了他，同时也点明了我目前的困境。我在试探，试探他对他父亲行为的知情程度，也试探他对我处境的态度。

　　沈聿沉默了下来。他靠在沙发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边缘，眼神晦暗不明。办公室里只剩下空调低沉的嗡鸣声。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老头子做事，向来如此。你不用管他。”

　　不用管他？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我家人被控制、我被威胁，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沉入冰窖。

　　“那沈爷的意思是，”我追问，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连我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尖锐，“我可以继续留在您身边，不用理会沈老先生的警告？”

　　沈聿抬眼看向我，眼神复杂，有审视，有兴味，或许还有一丝……不耐烦？“韩冰，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了？”他嗤笑一声，“我父亲的决定，没人能改变。包括我。”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残酷的清醒：“你和我，迟早要分开。这只是时间问题。”

　　他的话，像最后一道判决，彻底斩断了我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原来，他什么都明白。他明白他父亲的意图，明白我的处境，也明白我们之间关系的短暂和虚幻。他只是……不在乎。或者说，在他的权衡中，我的去留，远不如家族利益重要。

　　一股冰冷的绝望，夹杂着被戏弄的愤怒，在我胸腔里翻涌。我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用疼痛维持着最后的理智和体面。

　　“我明白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谢谢沈爷的坦诚。”

　　沈聿看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些什么，失望？痛苦？崩溃？但我脸上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他忽然有些烦躁地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韩冰，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跟了我这么久，你应该知道，这就是游戏规则。”

　　游戏规则？是啊，一场他制定规则，而我注定输掉的游戏。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这张曾让我心悸也让我恐惧的脸，此刻再也激不起任何波澜。

　　“沈爷，”我轻轻拨开他的手，站起身，与他拉开距离，“既然游戏迟早要结束，那在结束之前，我们是不是应该……好好享受过程？”

　　我的语气忽然变得轻佻，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媚意。我走到他身边，伸手抚上他的胸膛，感受到他肌肉瞬间的紧绷。

　　沈聿显然没料到我的转变，他低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被挑起的兴趣。“哦？你想怎么享受？”

　　我踮起脚尖，凑近他的耳边，吐气如兰，说出的话却像淬了毒的蜜：“比如……在您父亲的眼皮子底下，玩点更刺激的？”

　　我知道我在玩火。我在利用他和他父亲之间的微妙矛盾，在挑战他的权威，也在试探他的底线。这是一步险棋，但除此之外，我已无路可走。

　　沈聿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很大，眼神变得锐利无比：“韩冰，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我迎着他审视的目光，笑得妖娆又冰冷，“只是想看看，沈爷您……到底敢不敢？”

　　空气仿佛凝固了。我们之间弥漫着一种危险而暧昧的张力。他在评估我的意图，我在赌他的反应。

　　良久，沈聿忽然笑了，那笑容带着一种嗜血的兴奋和征服欲。“有意思。”他松开我的手，转而揽住我的腰，将我紧紧箍在怀里，“韩冰，你果然从来没让我失望过。”

　　他低头，狠狠吻住我的嘴唇，这个吻充满了掠夺和惩罚的意味，不像情欲，更像是一种宣示主权的暴力。

　　我闭上眼睛，被动地承受着，心里一片冰冷的荒芜。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和沈聿的关系，彻底走向了一条无法回头的、互相毁灭的道路。

　　而这场风月，终将以无情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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