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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黎手掌自然落在她腰侧,撑着她站稳。
因着镇国公昏迷不醒,伤势骇人,皇帝发话立刻去请太医。
群臣不敢贸然挪动镇国公,只将镇国公围在中心,忙得团团转。有人急急忙忙解开外袍垫在他身下,有人俯身探出手去试他鼻息。其余人屏息敛声,大气不敢出。
镇国公以如此姿态晕倒,太后到底是记挂父亲安危。
“父亲!”
仿佛遭五雷轰顶,她满脸血色尽褪,几乎是尖叫道!再也顾不得许多,由侍女妙竹搀扶着,她慌忙冲下丹墀。
镇国公仰倒在地,双目紧阖,毫无意识。其脑后渗出丝丝血迹,沿着花白鬓发渐渐浸入青石砖块之中,触目惊心。
此刻,群臣见太后下得阶来,匆匆避让。又有太监们挤开人群,腾出一圈空位来,“诸位大臣且散开,好让御医看诊。”
太后见镇国公气息微弱,只觉得膝头一软,再难以支撑,直直跪伏在祁经赋身侧,凄厉道:“张畅,速传御医来。若再不到,哀家诛他们九族!”
殷玦面色沉了几分,但到底镇国公晕倒不在她意料之中,心下亦是有些躁动。她眉心紧蹙,挥袖示意:“大伴,快去瞧瞧御医到了何处?”
她随即上前两步,搀住太后那软绵无力的胳膊,扶着她起身,柔声安慰道:“母后切莫心急,镇国公一向身体康健,此番想必是一时怒火攻心,应当无甚大碍。”
这话语不免引人深思。
镇国公怒火攻心?
因何而怒?
可是因皇帝立了重誓?
不知他人作何想,反正应黎脑海中瞬间就冒出上述三问。
太后此刻惊怒交加,早就无心与殷玦演什么母慈子孝的模样,当即猛地一把甩开她的手,凛然抬眸,一双美目中尽是责备:“若非你方才胡乱起誓,哀家父亲又如何会倒地不起?”
她字字逼人,“皇儿,哀家知晓你并非哀家亲子,与哀家心有隔阂,此乃人之常情,哀家不怨怼。”
“但哀家待你,终归是有养育之恩在。哀家父亲年事已高,皇儿何必赶尽杀绝?今日一事,哀家实在是……”
“失望至极。”太后字字如刀,三言两语间便将祁经赋晕倒一事,悉数怪到殷玦头上。
殷玦心中一震。
她向来自负心智深沉,知晓朝堂斗争无情、争锋冷酷,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会将一位功勋卓著的老臣逼至昏厥。
镇国公祁经赋,历经三朝,先后随高祖、太宗两位皇帝南征北战,为大燕出生入死,血染旌旗,所拓疆土不知凡几。今日若当真就此长眠不醒,只怕是她之过。
殷玦睫羽轻颤,心底掠过一抹难言愧疚。太后是太后,镇国公是镇国公,她不应当如此。叹息一声,她正欲张口解释几句,却被一道清朗之声截断。
原是应黎见众人心神全锁在太后与皇帝身上,唯恐殷玦当庭情急失言,致使镇国公之事没有回转余地。
他遂踏前一步,气沉丹田,声如洪钟,贯彻殿宇,“陛下有令,散朝!”
群臣俱是一怔,面面相觑,不知是否该听。毕竟应黎虽是板上钉钉的皇后,但到底未受册封,名不正言不顺。
此刻殿中宣旨,难免显得有些僭越。然太后怒急,又心忧其父,无暇他顾。至于陛下,陛下痴迷应黎,此刻正低头不语,自不会阻拦。
正值僵持之际,殷启元率先迈步而出,叩谢皇恩。有带头者,群臣这才紧跟着,纷纷躬身行礼谢恩,依次退出大殿。
须臾之间,殿内只余太后哽咽之音。韩泰岳到底忧心太后,终究是立于她身侧,却不好当众有所举动。
殷玦与应黎亦是垂首而立,静待御医速至。
恰在此时,太医院院正董灵才领着一名御医姗姗来迟。这倒也不怪他们,实在是太医院与建章宫颇有些距离。
他二人一路急匆匆,寒冬腊月硬是被逼得满身大汗,气喘吁吁,满脸通红,两人正待行礼,“微臣叩见……”
太后心急如焚,当即喝止,“无需多礼,快为镇国公看诊。”
董院正闻言,不敢迟疑,忙不迭与随行御医一齐跪坐于镇国公身侧。
御医取出银针、脉枕,指尖覆上脉门,甫一诊脉,他眉头便紧拧如锁,神色凝重。
董院正吩咐小太监扶住镇国公肩颈,自己则伸手察看他后脑伤处。指腹所触之处,一片冰凉湿冷,心下顿觉不妙。与御医对视一眼,皆是满脸沉重。
太后见他二人迟迟不语,不免心焦,催声问:“哀家父亲何时能醒?”
董院正一面吩咐御医协助他为镇国公包扎伤势,一面奏道:“回太后话,镇国公后脑着地,伤虽不深,眼下血已止住,但伤处却是要害。”
“再者,镇国公素有旧疾,此番怒火攻心,气血逆行,后脑着地摔伤,以致神识涣散,昏迷不醒,依臣愚见,只怕是……”
董院正话虽未尽,却已无需多言。
太后闻言,只觉天旋地转,脚下一软,跌倒在地,不免喃喃道:“怎会如此?”
韩泰岳见她如此,正欲上前搀扶,却被披着孝子皮的殷玦抢先一步。
奈何殷玦此刻也是心神不宁,非但未能扶起太后,反而被她带得踉踉跄跄跌倒在侧。
应黎与韩泰岳几乎是同时上前,一左一右,将两人扶起。
殷玦站定之后,头轻枕在应黎肩处。应黎垂眸看她,手掌自然而然落在她腰侧,撑着她站稳。
因着镇国公与太后乃是骨血之亲,纵然此刻殷玦心潮翻涌,应黎仍旧拿捏不准她的心思。
到底是想趁机了结镇国公,杀杀太后气焰?还是当真要救?
他目光掠过地上那一滩猩红,再细打量殷玦神情,终究是将左手五指藏于广袖之中,未有任何举动。
若是与殷玦易地而处,便是能救,他也不会救。
毕竟镇国公只会选亲女,绝不会尊殷玦。
太后双腿软绵绵,几欲跪倒,实在是难以站立。
太监张畅见状,顾不得礼数,疾速奔入侧殿,抬出一张黄花梨圈背交椅放在太后跟前。
韩泰岳这才扶着太后,将她安置在椅上,方低声安慰:“娘娘,须振作精神,万不能乱了分寸。且听太医细说,未必就到了山穷水尽之时。”
太后背倚着圈椅,凤眸盯着镇国公那张灰白无血色的脸上,半晌,从喉间挤出一句问话:“可有半分转机?宫中药材不知凡几,凡是有益于父亲,你们只管开口。”
董院正伏地叩首,以额贴砖,连道臣不敢。复又俯身诊脉,只额上冷汗如雨,滴滴落在石砖上,溅成朵朵水花。
良久,他才抬袖拭面,颤声禀道:“镇国公脑后伤处,可待痊愈。但国公惊怒交加,神智不清,何时转醒,臣实在是难以判断。”
御医附和董院正所言,道:“太后,陛下,镇国公脉象紊乱如沸水,臣已开温补安神之方,只盼能调理一二。”
“眼下当务之急是如何将镇国公抬回府中,休养生息。若惊扰再起,只怕是再难苏醒。”
董院正垂首良久,到底是不忍镇国公堂堂英雄就此陨落,忽下定决心,咬牙再奏:“宫中有一药丸,名为大还丹,乃先帝亲手所炼。”
“昔年先帝龙驭垂危之际,服此丹药,延寿一年有余。若得此丹,或许可保国公一口气。”
太后凤眸骤亮,闪过一丝期冀:“太医院可有?”
董院正轻摇头,苦涩道:“并无。”
韩泰岳闻言,心思一转,目光落到万方身上,“万内相可知晓?”
“他不知道,仲父不必问他。”殷玦沉声开口:“仲父,父皇所炼丹药,并无延年益寿之功效。”
太后冷哼一声,“既如此,想必皇儿知晓大还丹藏于何处吧?”
殷玦也不多言,从宽广袖中取出一拇指大小的白瓷小瓶,将其递给董灵,“董卿,这便是你口中可延寿的大还丹。无论效果如何,务必保镇国公性命。”
她复又看向太后,目光澄澈,毫无保留道:“此丹,当真无任何效果。信与不信,母后自行决断。”
董院正伸手接过,打开瓶塞,立时一股清灵药香扑鼻而来,弥散四周。他朝太后一点头,“陛下手中之物,正是大还丹。”
太后沉思片刻,凤目半阖,终究是决意冒险一试,“给父亲服下。”
韩泰岳有些犹豫,俯身近乎耳语,“佩瑶?”
太后坐在椅上许久,双目湿润。她也是再无办法,只好赌。
药丸入口即化。
太后望着,哑声吩咐张畅与妙竹:“用哀家銮驾,一路清道,送父亲回府。”留在宫中,她怕皇帝一狠心,父亲再无生机。
“母后,无需动用慈鸾宫銮驾。万方,吩咐下去,朕要亲送国公回府。命金吾卫清道,沿途禁止喧哗。若有任何差池,提头向太后与朕请罪。”
镇国公一生,清清白白,不该落得此下场。
言毕,她拉着应黎出了玉堂殿。万方领了旨意,即刻去办。
应黎皱着眉峰,被殷玦拉入寝殿,见此刻无外人,便问:“那大还丹闻着是香,却暗藏鹤顶之毒,你父皇吃了许多吗?”
殷玦闻言一怔,足下一顿,缓缓回首,“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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