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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乞巧，你听说了吗，天枢那个天灵根，今早撕了廉贞台的榜，斩首泽山恶蛟，据说已经练气九阶了。”
女孩兴奋地摇晃乞巧的手臂，声音中是掩饰不住的崇拜。
“嗯嗯。”乞巧一边点头应答，一边小心地将食盒换了只手提着，“厉害，厉害。”
天灵根行事毫不遮掩，又有暴打同门事件珠玉在前，关注他的人上到真君，下到杂役弟子，人云亦云间，导致最近七星楼里全是他的传闻。
乞巧的这位好友被张袍打过，膝盖落下病根，对压了张袍一头的天灵根尤其崇拜，这几天一逮着机会就像倒豆子似的夸，听得她耳朵都要起茧了。
什么两天提升一阶修为，什么悟道时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什么以练气修为逆斩筑基，什么人也帅到迷倒万千少女。
传闻传闻，越传越神。
前几个乞巧不知道真假，但最后一条，她亲眼见过，倒是有点发言权。
在她看来，天灵根的长相谈不上如何帅，起码比不过破军天命那样的，顶多算英气，端正的三庭五眼又爱笑，感觉不管爷爷奶奶还是三岁小孩都会喜欢他。
真正让他与众不同的，是那双眼睛，充满攻击性的野心和一扫腐朽的朝气糅合成一种独特的气质。
嗯……气质取胜，也算是帅的一种吧。
至于前面几条，乞巧觉得，天灵根再厉害，也强不过她家阿芜。
只不过阿芜她低调，不爱显摆！
在心里小小炫耀一下，乞巧又接着和朋友聊楼里八卦。
有哪几家在禄存当铺挤破了头，廉贞台上又添了那些新榜，天璇的谁谁谁又把丹炉炸了，恰好崩飞路过的陈平长老。
一路上咯咯直笑。
不知不觉就已行至摇光主楼的传送阵法前，乞巧抱歉地指了指食盒：“那就聊到这儿啦寒衣，我要去给阿芜送饭了。”
好友噘着嘴表示羡慕：“唉，你家修长人真好，我被分到的那个天天对我们呼来喝去的，明明自己还没成功引气入体呢！”
乞巧自信地挥挥小拳头：“要是敢欺负你，下次我帮你揍他！”
“哈哈哈，好意我心领了，拜拜拜拜。”好友没当真，转身同她告别。
我现在真的能……乞巧克制住说出口的想法，沉默地望着好友离去的身影。
十天前，唐芜留下引气丹，她和中元纠结了一整天，还是服了下去。运气不错，两人都成功练气了，不过唐芜除了中途回来过一趟，就一直待在文曲书库，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提，两人只能按照周天运转之法自己先练着。
中途回来一趟？对了！
乞巧连忙叫住好友，三步并两步跑过去，鬼鬼祟祟地袖中取出一叠黄纸：“把这个，给自己人一人分一张。”
“这是什么？”好友好奇地翻过其中一张，就见上面绘着看一眼都会头晕的复杂纹样。
乞巧压低声音解释：“是阿芜给的平安符，有什么事就往别人身上贴，包灵。”
好友一愣，笑着叹了口气：“你这修长对我们这样的人还真好，行，这事交给我七星楼小灵通了。”
“你办事，我放心。”乞巧竖了个大拇指，转身往传送阵跑。
-
守着书库大门的天权弟子已经眼熟乞巧，冲她点点头，便放了行。
无心欣赏景致，乞巧沿着烂熟于心的小道一路小跑，来到一间静室门口。
她抬手敲了敲门，不等回应，便推门而入。
打眼就看见被淹没在书海中的瘦瘦的一条。
乞巧大惊失色，连忙冲过去搬开压在唐芜身上的书，抓着她的肩膀猛晃：“修长，修长，你别死啊！”
唐芜迷迷糊糊地睁眼：“几点了，吃饭了？”
乞巧连忙掀开食盒，夹了块热乎的薯饼塞到唐芜嘴里。
对方抱着膝盖蜷在椅子上，捧着薯饼无意识地嚼了两口，眼中困意一点点褪去，她艰难咽下口中食物，猛喘一口气：“好险，差点饿死。”
忘记还没辟谷，看书看的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唐芜审视了一下空乏的身体。
冰晶糖霜的提神效果也过期了，已经过去十天了？
“吓死我了。”乞巧长舒一口气，把食盒里的小菜挨个拿出来。
闻着就香，唐芜挨个嚼嚼嚼，忙里偷闲的嘴问了一声：“都是你做的？”
“中元做的，他可厉害了。”乞巧把汤也盛出来摆好，坐在另一把椅子上，笑眯眯地看她吃饭，“你留下的灵石还剩不少，在屋里置办了个小厨房，再也不用吃食肆清汤寡水的苦了。”
这下是真没功夫说话，唐芜捏着筷子拍了拍手，聊表欣慰。
乞巧见她一时间闲不下来腮帮子，干脆自顾自闲聊起来，想到什么说什么：“我和中元都引气入体成功了，再有一个月，估计就能稳固下来，达到练气一阶。”
点头。
“符箓也发出去了。”
点头。
“我想想还有什么，陈平长老被丹炉爆炸崩飞了。”
猛咳嗽。
乞巧连忙绕过来给她拍后背，静室中薄薄的灰被动作带起，在阳光的照射下分外显眼。
“对了，那个在院子里炸了个坑的天灵根，好像已经九阶了。”
咳嗽霎时停住，唐芜理顺气息，恢复往日淡淡的语调：“是吗，那麻烦你再跑一趟天枢楼，让尹凌来廉贞台找我。”
“咦，阿芜你不看书了？”乞巧望着几乎堆满半个房间的古籍，有点难以想象谁能在十天之内全部看完。
唐芜把手探进芥子须弥袋，抓出一大把灵石放在桌子上：“最想找的那本已经找到。”
剩下的不过兴趣使然。
乞巧挠了挠头：“现在那个尹凌风头不小，我去能见到他吗？”
唐芜也挠头：“可我得原地升个级，练气二阶有点丢人了。”
“好，我去，一定，额，尽量把人叫过来！”
乞巧给自己鼓了鼓劲，脚步沉重地走出静室。
-
乞巧出了天枢楼传送阵法，本想找个人问问，天灵根住在哪处伴星院落，但她很快发现根本就没必要。
因为大多数人都是朝一个方向去的。
是因为天灵根刚从泽山回来吗，想找他的人都撞在一起了？
乞巧混在人群里，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怎么办，能见到吗？
她有点冒汗，光她看见的，就有禄存当铺的轮值，廉贞台的报酬使，还有天璇医舍的采购，以及许多杂七杂八她也不认识的人。
和唐芜那初院落类似的二层小楼房门紧闭，只有一个怯怯的杂役弟子在门口询问各人来意。
乞巧混在人群中听了一会儿，算是大致搞明白，当铺的是来拿热销丹药的，廉贞台的是来付尾款的，医舍是想买尹凌手里的恶蛟茸角，剩下都是世家想趁仙考未开，提前来结交未来天骄的。
这其中甚至还有她的熟人。
乞巧出身一个不小的修仙世家，与她天赋平平不同，有一位五年就已经筑基八阶的天之骄女，现在却由族中长辈领着，成了拜访者之一。
她后悔了，不该来的。
冷汗浸透后背。
父母失望的眼神接踵而至，那些责骂、轻慢、嘲笑犹在耳畔，她头昏眼花，几乎站不住。
“各位，尹修长说了，仙考之前以修炼为先，除了楼内事务，其他客人一概不见。”怯生生的杂役弟子尽可能地提高音量，向所有人解释缘由。
是了，正式弟子和她们，本该互称修长、修习的，可不知从何时起，大家都只叫他们这些无法引气入体的人，杂役弟子。
只有阿芜不一样。
所以，阿芜拜托的事情，她要去做。
乞巧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挤开人群，站在尹凌的修习面前，克制住颤抖，柔声开口：“我家修长想找尹公子，能不能麻烦告知？”
小修习面露难色，开了这个口子，其他人必然也得寸进尺。
没等小修习回答，人群中便炸出不屑的讽刺：“哼，我们亲自来都见不到，你家修长倒好，派个杂役弟子来，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什么东西！”
“你做什么呢，别在那丢人了，快滚回来！”
“呦，你家的？这么不知礼数，怎么教的？”
“族中弃子，早就断了联系。”
乞巧知道自己被族人认了出来，她不敢回头，怕看到长辈皱着的眉头，怕看到天骄不屑又鄙视的眼神。
她有些耳鸣，连身后愈发冰冷恶毒的话语都听不清。
眼前只有紧闭的大门，一扇是她想回的家，一扇她想拜的师父，一扇是她想见的青梅。
小修习慌张地伸手过来，似乎是想安慰她。
大概只有这片天地的主角能在被瞧不起后，狠狠地打所有人的脸。
视线逐渐有些模糊。
少女盛气凌人的声音从脑后炸响：“我说你们差不——”
未及说完，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
有道身影从小楼二层窗口一跃而下。
转瞬清风拂面而来。
乞巧抬头，看见一张剑眉星目的脸，不算多帅，却总是带笑。
这一次的笑容尤其真切。
“我记得你，你是唐某…唐芜的修习，她终于有事找我了？”
乞巧有些愣愣地回答：“对，阿芜让你去廉贞台一趟，她在那里等你。”
“你们叫她阿芜？”面前的人眼睛一亮，转身拍了拍小修习的脑袋，“端午，我有事出去，继续看家。”
他就这么拽着乞巧冲出人群，直奔传送阵。
无视了营营苟苟的所有人。
出了天市垣的传送阵，乞巧又被拽着狂奔几百米，拉她的人才放慢脚步。
乞巧喘匀气抬头望去，唐芜正提着食盒站在路旁，啃最后一块薯饼。
她注意到他们，慢悠悠地走过来，把食盒交到乞巧手里：“辛苦乞巧姐跑这一趟，我们去廉贞台了。”
乞巧说不出话来，只能猛猛点头。
她站在原地注视着唐芜和尹凌并肩走进面前的建筑物，扭头狂奔。
她要修炼。
-
尹凌无所事事地叉腰站着，偷瞄身后：“不要紧吗？”
“放心吧，她会想通的。”唐芜站在廉贞台的榜前细看片刻，抬手撕下其中一张。
尹凌凑过来看榜上的字。
【探查：传言岱舆郡泰远山脉附近出现一极寒泉眼，望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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