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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影
肆郁轻手轻脚掀开被子,洗漱收拾,生怕惊扰了房间里的酣眠。
等一切就绪回到卧室,狄弋仍蜷缩在被窝里,睡得正香。
肆郁只好屈膝俯身,手臂稳稳圈住狄弋膝弯与后背,将人轻放在后座,拢过一旁的外套,掖到他颈侧与腰际。
“干嘛。”
狄弋的眼睫颤了颤,掀开的缝隙里淌着未醒透的水汽,尾音黏糊糊的,带着点被打扰的嗔怪,却没半分力道。
肆郁俯身,指腹蹭过他额前碎发:“再睡会。”
车外的小弟们早就候着了,此刻个个垂着眼,没人敢抬眼去看后座那抹慵懒的身影,更不敢细品肆哥方才眼底的柔色——那是他们从未见过的、藏在冷硬外壳下的温软。
肆郁带上后座车门,隔绝了外界的视线,转身坐进副驾时,他下意识回头望了眼,后座的人已重新闭上眼,眼睫在昏暗里投下浅浅的阴影,呼吸均匀而绵长。
引擎低沉的轰鸣声响起,车子平稳地驶入车流。
肆郁坐在副驾打着游戏,目光却时不时透过车内后视镜,落在后座熟睡的人身上。
狄弋似乎睡得并不安稳,脑袋随着车身的轻微颠簸微微晃动,几缕碎发滑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柔和的下颌。
他像株被风雨打蔫的野草,明明根系倔强,却让人忍不住想将他彻底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不让任何人伤害他分毫。
同行的白哥正带着几个小弟在后座嚼着馒头。
他拎起另一袋早餐往副驾递,拍了拍肆郁的肩:“拿去和你小弟分。”
袋子里的白面馒头还带着余温,鸡蛋在袋底滚了滚。
肆郁低唤了声“狄弋”,对方没应。
肆郁便随手搁在自己身侧,指尖落回手机屏幕,直到镜面里映出狄弋缓缓睁开的眼,带着刚睡醒的惺忪,肆郁才停下游戏,拿起那袋没动过的早餐,转身往后递去。
见狄弋盯着袋子没动,他又补了句:“我们都吃过了,这你的。”
狄弋从袋子里拿出一个馒头,目光落在窗外掠过的街景,小口小口地嚼着。
几个馒头很快见了底,狄弋捏起袋里最后一个鸡蛋,指尖磕了磕蛋壳,慢条斯理地剥着。
剥完后把鸡蛋往肆郁手边递:“你吃一个,我吃不下了。”
肆郁垂眼,瞥见袋子里早已空了的底,才抬手接过鸡蛋往嘴里送。
白哥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叼着牙签笑出声,语气里满是揶揄:
“肆郁,你对狄弋可真是不一样啊。”
肆郁咀嚼的动作没停,只淡淡应了声“嗯”。
“哦?”白哥来了兴致,往前凑了凑,“怎么,难不成这小子救过你的命?”
车里的空气静了瞬,肆郁咽下嘴里的鸡蛋,转头看向白哥时,目光却不自觉地往狄弋那边飘了半秒:
“嗯,救过我的命。”
狄弋正看着窗外,闻言茫然地转过身来,眼神飘忽着扫过肆郁的侧脸。
白哥噙着笑,没再往下多问。
狄弋把另一只耳机轻轻按在肆郁耳郭上。没等旋律在两人耳畔缠稳,旁边几个小弟就凑了过来,语气里带着促狭的笑意:
“狄弋,你在听什么歌啊。”
“那你要问肆郁。”狄弋看着肆郁。
肆郁垂着眼:“不知道,没听过这首。”
“哟——”小弟们立刻起哄笑开,“那你和我们肆哥喜欢的不一样啊,以前有个人可是和我们肆哥喜欢的风格一模一样呢。”
狄弋脸上的笑意霎时淡了下去,眼角眉梢的雀跃敛成一点沉郁,正要开口追问,那道清冷的声音就轻轻落了下来:
“差不多行了。”
尾音刚落,起哄的笑声戛然而止。
小弟们都识趣地闭了嘴,狄弋盯着肆郁的侧脸,心里那点刚冒头的执拗,却被那句制止,忽然软了半截。
狄弋没再追问,只是抬手把肆郁耳边的耳机摘了下来,指尖碰到肆郁耳侧时,对方下意识地偏了偏头,却没真的躲开。
他忽然懂了,肆郁不想提及的,或许不只是回忆,还有点别的什么,正等着他一点点挖出来。
到了目的地,暂住的地方是个老房子。房间逼仄,两张单人床靠墙摆着,肆郁将狄弋的行李一并拎进房间,动作自然得仿佛本该如此。
狄弋亦步亦趋地跟着肆郁进来,白哥放下背包便转身出去招呼其他人,临走时瞥了眼角落里堆着的行李,随口道:“客厅地方大,兄弟们委屈下打地铺。”
狄弋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我想再睡会。”肆郁抬眸看他,指尖轻轻敲了敲床板,带着点默许。
狄弋几步跨到床边准备躺下,而肆郁已经转身,轻轻拉开门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狄弋也走了出来,客厅里裹着柴火的暖意,肆郁和小弟们围坐在火塘边说话,火光在他侧脸投下柔和的明暗交界线。
狄弋站在阴影里顿了两秒,才低声开口:“太冷了,睡不着。”
没人注意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悄悄蜷了蜷——只有他自己清楚,不是夜里的寒气刺骨,是身边少了那具熟悉的温热躯体,被褥再厚也填不满空落落的触感,翻来覆去都是辗转的清醒。
肆郁闻言动作一顿,往身旁的沙发上挪了挪,留出半个人的位置,膝盖轻轻往旁边顶了顶。
狄弋走过去,几乎是贴着他坐下,肩膀与肩膀相抵,他将冻得微凉的手伸到火塘上方,指尖被暖意包裹。
小弟们还在聊着山里的事,柴火偶尔噼啪作响,火星溅起又落下。
狄弋没怎么听,只是微微侧着头,能闻到肆郁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混着柴火的烟火气,安心得让人眼皮发沉。
肆郁侧头瞥了一眼他。
温热的火光把他的侧脸映得柔和,连带着鬓角的碎发都染上暖调,睫毛在火光下轻轻颤动,像振翅欲飞的蝶,衣领被刚才起身时蹭得有些松散,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颈。
肆郁依旧听着小弟们聊山里的见闻,语气平淡地应和着,左手却悄悄抬了起来。
指尖捏住他衣领的边缘,轻轻往上拢了拢,将松散的布料整理服帖,又用指腹轻轻按压了一下领口的褶皱,确保它不会再滑落。
狄弋往他身边又挤了挤,嘴角不自觉地抿出一点浅浅的笑意。
“你和栗子头去参圆。”肆郁弯腰拎起放在桌角的黑色背包,拉链拉合时发出一声轻响,“其他人跟我走。”
狄弋刚从暖融融的火边站起身,闻言脚步顿了顿,他抬眼看向肆郁,对方正低头整理背包,下颌线绷得利落,心里那点“想跟着他”的念头刚冒头就被压了下去,最终只低低应了一声。
其他人已经陆续收拾妥当,脚步声杂沓地跟着肆郁往门外去。
狄弋的目光仍黏在肆郁转身的背影上,直到那道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他才收回视线,转身跟着栗子头往参圆的方向走。
参圆是华贸中心附近一栋不起眼的居民楼,墙皮斑驳,楼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瑞子熟门熟路地摸到顶楼空置房间,架起望远镜调试设备。
狄弋则靠在冰冷的窗沿上,目光透过望远镜的镜片,落在斜对面写字楼的某一层,心里却乱糟糟的,完全没心思观察。
“我们就干这个?”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点烦躁。
“看着就行。”栗子头头也没抬,手指在设备上快速按动。随口打趣道:
“还是跟着你好,总能分到这种轻松活。”语气里满是庆幸。
狄弋没接话,视线看似黏在对面的写字楼,心思却早已飞远。
他太清楚肆郁此行的目的,说是分头行动,可那栋写字楼里藏着的猫腻,哪有肆郁要去的地方凶险。
方才压下去的“想跟着他”的念头,此刻疯了似的往外冒,带着点隐秘的执拗——他不能就这么待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狄弋压下心头的躁意,声音带着点刻意的平淡:“我去上个厕所。”
栗子头手指在游戏屏幕上飞快点着,嘴里含糊应着:“我跟你去。”
“不用,”狄弋皱眉,语气添了几分不耐,“我自己去就行,几步路的事。”
“那可不行。”栗子头终于抬眼,“不是我跟你较劲,肆哥特意吩咐的,让我寸步不离,最多不能离开你两米远。”
狄弋知道栗子头是个认死理的,再争下去也没用。
他靠在墙角,趁栗子头紧盯屏幕、手指忙着操作技能的瞬间,猛地转身,冲了出去。
刚跑出居民楼,拐过巷子尽头的拐角就结结实实地撞进了一个温热宽阔的怀抱里。
冲击力让狄弋踉跄了半步,熟悉的雪松气息裹着淡淡的硝烟味扑面而来,带着让人安心的压迫感,是他刻在骨子里的味道。
他下意识抬手想撑住身体,却摸到对方衣料下紧实的肌肉线条,掌心还触到一点粗糙的质感,像是刚经历过打斗。
抬头时,撞进的是肆郁深不见底的眼眸,眼睛里凝着几分紧绷。
“跑什么?”
狄弋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方才满脑子的焦灼和冲动,此刻全被这突如其来的靠近撞得七零八落。
身后传来栗子头气急败坏的喊声:“狄弋!你跑这么快干嘛——”栗子头看到两人站在拐角,下意识停住脚步。
狄弋的目光没从肆郁身上移开,声音带着点刚跑完步的微哑:“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饭。”肆郁侧身让开半步,露出拎着的饭盒,袋口隐约飘出饭菜的香气。
栗子头识趣地凑过来:“肆哥,那我先回去盯着设备?”
肆郁点头,抬手自然地替狄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走吧,找个地方吃饭。”
两人沿着街道往僻静的小巷走去,狄弋盯着地面的台阶,心里的话在喉咙口滚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
“以后你去哪,我都要跟着你去。”说完便停下脚步,抬头看向肆郁。
肆郁也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他:“先吃饭。”
走到石桌时,肆郁把饭推到狄弋面前,自己只拿起另一双筷子,却没怎么动,目光落在他低头吃饭的侧脸上,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小巷的风偶尔吹过来,带着傍晚的凉意,肆郁下意识往他身边挪了半步,替他挡去大半寒风。
狄弋没说话,只是往肆郁身边又挪了挪,将半边肩膀埋进他的影子里,鼻尖萦绕的暖意让心里的局促渐渐散去,只剩下安稳的踏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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