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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拜师
刚过七月,山间桂子却隐隐有暗香浮动。林安安向玄素道长郑重提出拜师之请。
老道士暗自可惜。他何尝看不出林安安确是百年难遇的修道根骨。这些时日谈经论道,他常在心中暗叹若是真能收入门下,观中后继有人。
他凝视了林安安许久:“小姑娘,你可知这栖云观的青灯,照不亮金陵城的锦绣前程?老道残躯尚在红尘飘零,怎敢误你明珠前程?”
林安安道:“道长,与我而言,这栖云观的晨雾,比金陵城的云锦更干净;这松涛声,比深宅大院的丝竹更清耳。世人追名逐利,求的是锦衣玉食,攀的是朱门绣户。可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不想做困在黄金笼里的画眉,也不愿当系着红线的纸鸢。人活一世,各有执念。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功名利绿,皆不是我所求。我的执念,是只想求得心似行云,身如野鹤。”
老道长枯瘦的手指轻抚过褪色的道袍:“即便如此,你可曾想过家中高堂,岂会容你斩断这荣华丝萝?”
林安安凝望着香炉中将尽的线香,灰白的香灰无声断裂。她唇角泛起一丝浅笑:“道长,事在人为。”
老道长默然不语。
林安安执礼告辞:“我离家许久,不日便要归府。待我禀明高堂,必当再赴云深之处,聆听道长教诲。”
林安安回来时还不曾日落,绿汀与秋叶二人见到她安然无恙还面带喜色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绿汀忙着给她端来茶水:“姑娘,你可回来了。”
秋叶也笑道:“姑娘一出门,绿汀姐姐的魂也跟着飞出去了。她这颗心一整天七上八下的,现在终于能安稳了。”她一面说道一面端来一叠她做的绿豆糕。
林安安喝了口茶,又拿了块点心:“连累你二人担心了。秋叶这厨艺越发的好了,看来我让你给厨娘的银子没白给。”
绿汀见她眉眼间皆是喜意,便问道:“姑娘,此行可是遇到什么好事?”
林安安回到:“是个大好事!”
随后林安安给二人说了玄素道长的事情,二人皆惊奇不已。
第二日一早林安安主仆几人便回了林府。
晚间吃过晚饭,林安安便迫不及待的寻到林如海。。
林如海最近身子略有起色,他吃过晚饭正在无聊的看书打发时间。见到林安安前来便问道:“这么晚了过来,可是有事?”
许是前世的父母的行为让林安安过于恶心,让再世为人的林安安对父母的要求降低了许多。在林安安看来,林如海是一个有些缺点但是还能称的上是一位慈父了。只说这段时日,林如海对林安安亲密不足关心有余,衣料首饰一样不缺,平日里闲来也教姐妹二人一起读书。
林安安其实也是心有疑惑的,当年她出生之时也没见他过问过,如今倒还算的上是慈父了,她不得不感叹“父子之道,天性也”,古人对于血脉相当执着。
林安安郑重行了一礼,跪倒在地:“父亲,我想请求您允许我一件事。”
林如海闻言纳闷:“什么事值的你如此郑重?”
林安安道:“我想皈依道门,出家清修。”
林如海先是一愣,随即眉头紧锁,断然拒绝:“胡闹!你年纪尚小,懂得什么出家清修?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林安安神色不变:“我懂得。”
林如海反问道:“你懂得什么?”
林安安并不退缩:“女儿见过荣国府簪缨鼎食的煊赫,也见过破庙里乞儿颤抖的双手;见过绣楼千金描金绣凤的玉指,也见过田间农妇皲裂的掌纹。这世间众生,无论贵贱,无不为名利所驱,为尘缘所困。”
林安安微微仰首:“女儿不愿做锦缎裹身的傀儡,不愿成为后宅争宠的怨女,更不愿做被黄金牢笼困住的雀鸟。天地这般广阔,为何偏要女儿困在四方庭院里,将一生消磨在针黹女红、妻妾争斗之中?”
林如海垂眸凝视着不及书案高的幼女,神色竟有些恍惚。这般勘破世情的言语,便是饱读诗书的士人也未必能说得如此透彻。一时不禁感叹,长女黛玉的灵慧如珠玉生辉,幼女安安有着超越年岁的通透。原来他膝下竟养着两颗稀世明珠。
可这明珠偏偏要投入空门。他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青瓷盏沿,仿佛触碰着那些即将被打破的世俗纲常。
林如海长叹一声:“安安,你如今方及垂髫,怎知白云观里的晨钟暮鼓,不会成为他年枕畔的夜半惊鸿?”
林安安坚定道:“父亲,我不会后悔的,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心意已决。”
父女二人谁也说服不了谁。
“我倒有一法。”父女二人闻声向门口看去,原来父女二人的话,恰巧被前来送药的林淇听见了。“既然族兄忧心,不如让安安拜在栖云观玄素道长座下,做个俗家弟子。每逢朔望及三六九日上山修习,平日仍归家侍奉长辈。如此既全了她向道之心,又不违闺阁礼数——便说是为病中慈亲祈福修行,岂非两全?”
林安安心道也好,既然不能即刻割舍红尘,那便先结一段俗世道缘。
林安安对林淇行礼,又看向林如海:“父亲,女儿愿依族叔所说。待到女儿及笄之年,若道心依旧,再行决定是否正式出家。”她语气平和,眼神却异常坚定,将那“修道之心不可阻”的意念清晰地传达给林如海。
林如海看着女儿那双清澈而执着的眼睛,心中复杂难言。二女儿沉静疏离,与黛玉的敏感多思截然不同。或许,她真的与佛道有缘?强行阻拦,只怕适得其反。做俗家弟子,倒是个折中的法子,既给了她一个寄托,也未完全脱离家族,将来仍有转圜余地。
林如海骨子里终究存着几分离经叛道的底色。这位探花出身的士大夫,既能将诗书礼易讲得字字珠玑,也能把嫡女黛玉充作男儿教养,由着她读四书五经、习策论文章。这般胆识,原就与寻常腐儒不同。
沉吟良久,林如海终是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罢了……你既有此心,为父也不便强阻。便依你之言,许你拜那玄素道长为师,做一俗家弟子。只是需谨记,功课不可荒废,规矩不可逾越,每逢朔望及家中大事,必须回府。”
待林安安细细说了观中清修光景,尤其提及玄素道长已年近百岁却精神矍铄时,林如海与林淇相顾愕然。林淇当即抚掌称奇:“这般人物,合该前去拜会!”
林如海到底持重,暗中遣人将栖云观并玄素道长的底细查了又查。待回报确认那确是座香火断绝的荒观,老道更是修道六十年的方外之人,他悬着的心才稍稍落地。
对于林安安的决定,陆姨娘心中不愿。陆姨娘指节绞着帕子,将满腹劝阻的话又咽了回去。她看着小姑娘单薄却挺直的脊背,忽然明白这株幼苗早已生出自己的根脉。也罢,待来年及笄时,或许此林安安便会改变心意。
吉日良辰,束脩六礼齐备。林安安三叩九拜大礼,玄素道长接过拜师茶时,枯瘦的手指微微颤动。他原以为栖云观的香火会随自己的形骸一同归于尘土,不曾想暮年竟能得此良材,心中甚喜。
自此,林安安便成了栖云观名义上的俗家弟子。她终于有了正当理由,定期离开林府,前往城外的清静之地。
玄素道长将观中传承的功法残卷与古籍悉数交予林安安,苍老的指尖在泛黄的书页上停留片刻,终究未再多言。
不过三五日工夫,他便见这小徒晨课时已能静坐入定,晚课时对道经的见解也日渐精微。老道士望着在古松下习练导引术的稚嫩身影,眼底渐渐泛起欣慰的涟漪。
在栖云观附近,林安安还发现一小块比较平整的土地,后来据玄素道长所说,那里曾经是道观的人开辟的地,后来道观人少了,栖云观后院也有几分地,够用的了,所以那边的地便无人耕种荒废了。
这块地地处深山,连老道士都不会轻易过来,林安安便重新整理了出来,名正言顺地在此实践她的《基础灵植蕴养法》。
空气的中的灵气经过她功法的修炼转化,逐渐化作浓郁的生机,悄无声息地滋养着这片土地。
她不敢动用空间里那些灵气过于浓郁的改良品种的种子,只寻了些普通的蔬菜种子种在道观菜地里,以极其微弱的混沌真气引导、汇聚周遭稀薄的木系灵气化作生机滋养它们。
不过月余,后院的几分地便似被浓稠的绿意涂抹过一般,如此种出的蔬果,生长周期竟缩短两倍有余。
肥厚的莴苣叶像一把把撑开的小伞,边缘带着温柔的锯齿;油亮的菠菜则紧贴着地皮,团团簇簇,像一朵朵盛放的绿牡丹;而那挺拔的小葱,则如一排排翠绿的玉簪,直直地插在松软的泥土里……。
一盘清炒小白菜油润碧绿,一碗葵菜蛋花汤热气袅袅,林安安又端上一碟用井水拔过的凉拌菠菜,上面还点缀着几粒枸杞。老道士和林安安二人吃得心满意足。
虽远不及空间出品,但比寻常市集上的却要清甜爽口数倍,隐隐带着一股独特的清香,林安安察觉出其中带有极为微弱的灵气,长期食用,亦有微弱强身健体、涤荡浊气的效果。
此后,她从道观回来,偶尔会带上一些“自己种的”蔬菜,送给林如海、黛玉以及陆姨娘等人品尝。众人尝后,皆惊叹不已,只当是那道观地处深山,风水绝佳,水土灵气充沛,故而蔬果味道殊异,并未作他想,反而对林安安这份“孝心”和“雅趣”颇为受用。
暮夏的蝉声渐稀,林如海在汤药的调理下,身体大为好转,面上难得透露出血色。八月底,京中催归的信笺到底惊破了贾琏在扬州温柔乡里的好梦,他见姑父已然身体大好,只得硬着头皮请辞。
这位琏二爷心底明镜似的——老太太心头肉原就只有黛玉表妹。至于那位栖云观修道的表姑娘,回不回京实在无关紧要。倒是黛玉既舍不下病弱的父亲,又惦念外祖母与园中姐妹,便寻了个由头,只说定要等安安游历归来话别。
林如海颔首应允,他亦不舍黛玉,若是迟些走,也能这对姐妹好生话别。待十月时,再让玉儿随琏哥儿北上也不迟。
贾琏闻言眼底倏然一亮,这延期正合他心意。扬州城醉仙楼的杏花酿尚有余温,更不必说那些玉软花柔的红粉知己。比起在京中被盯着、被管着的日子,这日子自是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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