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梯·女子拜相

　　王氏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您太客气了，我们不渴。”

　　“要的要的，来了就是客。”郑长椿坚持道，“您二位稍等片刻，我去去后厨就回来。”说完便快步向后厨走去。

　　这时，被唤做婉儿的小姑娘端着两杯粗茶过来，轻轻放在桌上，声音清脆：“二位请喝茶，稍等片刻。”说完，她便转身回到柜台后，继续低头专注地拨弄她的算盘，仿佛刚才的小插曲并未发生。

　　王氏的目光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看着人掌柜的女儿，小小年纪就能在柜台后帮忙算账，举止文静大方，再想想自家聪明伶俐的阿辞……她心里让孙女读书识字的念头，越发坚定热切了。

　　而郑长椿此时也走了回来，对王氏道：“婶子，我跟后厨说了，正好有条鲜鱼准备着。您看……是您跟我去后厨演示一下这法子？”

　　王氏一听要去后厨，下意识地看向谢明昭。

　　谢明昭立刻站起身，对着郑掌柜，小脸上带着从容和自信：“郑伯伯，我跟您去吧。这个法子是我琢磨出来的，我最清楚怎么弄，阿奶她怕说不清楚。”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您放心，法子很简单，用料也寻常，就是步骤上有点小讲究。”

　　王氏也赶紧点头：“对对对，掌柜的，让我孙女去吧，她灵光。”

　　郑长椿这下是真的有些惊讶了。他重新仔细打量了谢明昭一番，这个小姑娘看起来也就十岁左右的模样，说话却如此条理分明，态度不卑不亢。他眼中掠过一丝欣赏，点点头：“好，那就有劳小姑娘跟我来一趟了。婶子您就在这歇着，喝口茶。”他招呼一个伙计，“给这位贵客人端点花生糖来。”

　　“哎，谢谢掌柜的，不用不用……”王氏连连推辞，但伙计还是很快端来了一小碟粗瓷碟子装的花生糖放在桌上。

　　谢明昭对王氏点点头，示意她安心，然后便跟在郑掌柜身后，朝着后厨的方向走去。

　　柜台后面，一直专注算账的郑婉，在谢明昭转身离开的瞬间，像是被那小小的身影吸引，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她看着那个穿着粗布衣衫、比自己矮小不少的背影，跟着阿爹消失在通往后厨的帘子后，目光里充满了单纯的好奇。

　　不知为何，那个小小的背影，竟没有一丝乡下孩子初来这种地方的怯懦，反而透出一种让她感到有些新奇和沉稳的自信。她眨了眨眼，没有多想，又低下头，继续拨弄她的算盘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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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明昭跟着郑长椿穿过一道布帘，踏入后厨。一股混合着油烟、食材的味道扑面而来。厨房不算大，但收拾得还算利落。

　　她注意到，几个主要的灶台和案板区域似乎刚刚被快速整理过，一些敞开的调料罐盖上了盖子，甚至原本可能挂着处理好的半成品食材的钩子也空了不少。

　　她心中了然，这是开酒楼的本能，秘方重地，岂容外人窥探？她对此并无芥蒂，反而觉得郑掌柜行事谨慎周全。

　　郑长椿走到一个靠近水缸的案板区域，那里已经站着一个穿着干净围裙、面相敦厚的厨子，旁边一个木盆里，一条约莫两斤重的草鱼正不安地甩着尾巴。

　　“老赵，鱼处理一下，按这位小姑娘说的法子做。”

　　“好嘞，东家。”那姓赵的厨子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捞起鱼，刮鳞、去鳃、剖腹、清理内脏，动作一气呵成，显然是个熟手。很快，一条处理得干干净净的鱼身就摆在了案板上。

　　谢明昭上前一步，开始指导：“郑伯伯，赵师傅，去腥的关键就在腌制这一步，用寻常的姜葱料酒，但顺序和手法有点讲究。”

　　她一边说，一边比划着：

　　“鱼身内外用清水快速冲洗干净，特别是腹腔内的黑膜和血线，一定要刮掉。然后用干净的布，把鱼身里外的水分都吸干，越干越好。”赵厨子依言照做。

　　“在鱼身厚的地方斜着划两刀，方便入味。取几块老姜，用刀背用力拍碎，葱白也拍扁，这样姜葱汁更容易出来。”赵厨子利落地处理好。

　　“用咱们农家自酿的、度数稍微高一点的米酒，不要黄酒。”谢明昭强调，“把拍好的姜葱先塞进鱼肚子里，然后在鱼身内外，均匀地淋上米酒，不用太多，薄薄一层浸润就好，用手轻轻抹匀，特别是鱼鳃附近和划开的口子里面，都要抹到。抹匀后，让它静置腌渍一刻钟。”

　　赵厨子拿出酒楼自备的米酒，按照谢明昭的指点仔细操作。

　　“等时间到了，把鱼拿出来，用清水快速把表面的酒液和姜葱冲洗掉。然后，一定要再用干净的布，把鱼身里外彻底擦干。这一步很重要，不然下锅煎的时候容易溅油，也影响鱼皮酥脆。”

　　赵厨子一丝不苟地执行。

　　在等待腌制的过程中，后厨暂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灶膛里柴火的噼啪声。

　　郑长椿一直在旁边默默观察，从谢明昭清晰的指令、到赵厨子精准的执行，再到她强调的擦干水分这种容易被忽略却可能影响关键的细节，他眼中的欣赏之色越来越浓。这个小姑娘，是真懂，不是瞎指挥。

　　趁着这个空档，谢明昭看向郑长椿，脸上带着点孩童的好奇，开口问道：“郑伯伯，您这鸿运酒楼开在这西街，平日里生意好吗？我看这位置，离码头和主街都稍远些。”

　　郑长椿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叹了口气：“唉，小姑娘眼力不错。咱们鸿运酒楼啊，比不得醉仙楼、望江楼那些大招牌，也沾不上码头人流的光。来的多是些街坊老客，或是讲究实惠、不想花太多银钱的行商脚夫。生意嘛……勉强糊口，混个温饱罢了。这‘鸿运当头’的招牌挂了几年，也没见真来什么大运道。”他语气里带着自嘲，也透着对小本经营不易的感慨。

　　“那……咱们店里最拿手、客人最爱点的是哪几样菜呀？”谢明昭继续问，像个对什么都感兴趣的孩子。

　　郑长椿倒也没隐瞒，指了指灶台：“喏，就是些家常实惠的。老赵做的红烧肉、炖豆腐是一绝，用料实在，味道醇厚，价钱也公道。再就是些时令小炒，青菜、豆芽、萝卜丝儿之类的。鱼……也做，但说实话，去腥始终是个麻烦，味道总差那么点意思，点的人不算多，也就是些老客偶尔点个鱼头豆腐汤。”他看了看案板上那条腌着的鱼，意有所指。

　　谢明昭认真听着，心里快速盘算着。鸿运酒楼的定位就是中低端，主打实惠、家常味，客群对价格敏感，但同时也渴望吃到更美味、更体面的东西。一条没有腥味、鲜美可口的鱼，如果能以合理的成本做出来，对他们来说，绝对是个能提升档次、吸引回头客的亮点。这比在追求精致复杂的大酒楼推销更有实际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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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刻钟很快过去。赵厨子按照谢明昭的指示，将鱼冲洗干净，再次用布吸干水分。郑掌柜立刻来了精神：“小姑娘，接下来怎么弄？下锅煎？”

　　谢明昭点点头，自信地说：“对，锅烧热，放油，油温要高一点，看到微微冒烟了，再把鱼顺着锅边滑进去。先别急着翻动，等一面煎定型、金黄了再翻面。两面都煎好，然后加开水、姜片、葱段炖汤，或者按您喜欢的做法红烧都行，也可以不下油锅清蒸。只要前面去腥做好了，后面怎么做都好吃。”

　　郑长椿看着处理好的鱼，又看看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眼神发亮的小姑娘，心中的天平彻底倾斜了。他搓了搓手，带着期待和一丝商人特有的精明，笑着问道：“小姑娘，你这法子听着是简单又管用。那……你想怎么个‘卖’法？说来听听？”他终于主动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

　　谢明昭听完郑长椿的询问，并没有立刻回答价格问题。她小脸上露出一个笑容，目光清澈地看着他：“郑伯伯，此刻鱼还没下锅做好呢。光听我说，或者看个过程，终究不如亲口尝一尝来得实在。我说多少银子，恐怕您心里没底，觉得不合适；您给多少，我和阿奶也未必能立刻判断值不值。不如……咱们都不急在这一会儿？等鱼炖好了，香气出来了，您亲自尝过味道，觉得真值这个价，咱们再商量？我相信郑伯伯您是一位诚信商人，自不会坑骗我们这一老一小的。”

　　这番话条理清晰，有理有据，更透着一股远超年龄的自信和对郑长椿人品的信任。

　　郑长椿听得心头一震，看向谢明昭的眼神彻底变了，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惊讶和欣赏。这哪里像个乡下丫头？这份沉稳、这份进退有度的谈吐，许多大人也未必及得上。

　　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也更真诚了，当即点头应允：“好，小姑娘说得在理，是伯伯心急了。那咱们就等鱼好了，伯伯亲自尝过再议。走，咱们先去前厅坐着等。”他引着谢明昭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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